乾元三年春,大将军高远谋逆,胁幼帝僭位。越五日,复迫太后奉传国玺,遂即帝位。时幽州知府兼总兵郑颢方平南中乱,初得乾元帝密诏,即率轻骑倍道赴京师。会幽州师旅,誓师讨逆,布檄四方曰:\"臣颢奉先帝遗诏,入清宫掖,诛不臣,安社稷。\"
史称其师为正义之军。
幽州大军陈列在京城边界,虽还未破开京城防守,高远却没有坐以待毙,镇北侯助乾元帝登基时,他亲眼见识过镇北军的实力。
一想到镇北侯,高远便不由得恼怒起来,朝会上,面对下方一众瑟瑟发抖的朝臣,他重重拍了一下龙椅扶手,发出沉闷声响。
刚得知郑颢率大军前来京城,高远很快反应过来,命人将镇北侯从大牢中提出来,不想,奉命之人前去大牢,发现原本关着镇北侯的牢房空空如也。
不必多想,高远反应过来是谁做的好事,好一个郑颢,手伸的那么长,哪儿都有他的势力存在。
阴沉目光扫向下方朝臣,如今看谁,高远都觉得对方好似和郑颢是一派的。
他沉声:“反军在外,诸位爱卿有何应对之策?”
此话一落,朝堂上无人回应。
早在篡乾登基时,他便杀了一批,关了一批反对他的人,其中有许多忠义有才之士,如今朝堂上剩下的不是谄媚小人,就是明哲保身之士,无人会轻易发言,禁军二十万,幽州军五六万,看似高远一派胜利,可幽州军为正义之军,檄文一发,天下人皆会相助幽州军。
“好,好,好。”高远气极反笑:“反军还未兵临城下,朕就命令不动你们了,来人!”
两列禁军快速进来,立在朝臣两侧,不必高远命令,他们熟练地长剑出鞘,虽然没有直接剑指朝臣,但在朝臣看来相差无几。
高远抬手指着为首的大臣,冷笑道:“一个个来,想不出法子的,就去地底下陪乾元帝。”
“吏部尚书你来。”
听见高远唤自己,吏部尚书身子一颤,他不是原来的吏部尚书,而是因着高远登基时,他高声呼应,高远才将他从吏部侍郎迁为吏部尚书。
“臣……”
吏部尚书吞咽着口水,谄媚小人最会看形式,如今,高远篡位一事已被天下人知晓,面对各地大军,对方胜算渺茫,就算幽州军此战不胜,但面对之后各路大军,高远能次次胜利吗?
可是,如果他不献计,高远阴狠残暴,必定不会放过他。
“锵”的一声,吏部尚书瞪大双眼,而后人首分离,身体倒在大殿上,从他脖颈上飙出来的鲜血溅在临近朝臣身上,那颗脑袋咕咚咕咚地滚在一人面前,那人掐住掌心,才稳住自己没有往后退去。
“吏部尚书不愿为朕分忧,下一位,朕看哪位爱卿能解朕忧虑。”
“若是无人,朝堂上换一批人也不是不可以。”
“——陛下,臣有一计可退敌。”
高远投去目光,见对方身着五品官服,并非熟悉面孔,他问:“何计,若能成功退敌,朕封你为吏部尚书和太子少傅。”
仇裘上前几步,忽略殿上尸体鲜血,朝高远道:“陛下,幽州军号称为正义之军,必定顾忌百姓,城内百姓诸多,咱们不如用百姓要挟郑颢,令他进退不得。”
此计阴狠龌龊少有人用,偏偏高远不是正人君子,仇裘的计策对了他的胃口。
高远赞赏地看了对方一眼,而后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今日起你就是吏部尚书了,若能退敌成功,朕加封你为太子少傅,入东宫教导太子殿下。”
“多谢陛下。”仇裘兴高采烈,低首道谢,姿态格外恭敬,但高远没有看见,他低眸时眼底划过的几分冷意。
幽州军还未进入京城地界,便被十万大军拦截在外,田糠,李健等人列在帐内,等候上首青年主帅发号施令。
田糠沉不住性子,对郑颢道:“敌将阵前叫骂,侮辱我军,还请主公下令,让俺去会会他。”
李健开口:“还请主公下令,让末将率领轻骑对阵敌军。”
郑颢抬手,俩人住嘴,他抬眸扫向二人,眉间划过冷意:“此战,我等应快速攻下京城,明白否?”
田糠,李健应诺。
接着,郑颢抬眸看向一旁青年将领:“强弩将军赵奇听令。”
“末将在!”
郑颢:“尔率领火炮军和火药军对阵敌军。”
“诺。”
赵奇抱拳:“三日之内,末将必定拿下十万敌军。”
郑颢挥手,赵奇走出营帐。
田糠眼巴巴看向郑颢,等待主公给他下达命令,却不想主公没有看他,转头看向邓挺:“镇北侯差不多到京城边界,你率三百轻骑前去接镇北侯。”
邓挺领命而去。
郑颢将李修留下来镇守营地,顾霖忙着和军医一起医治伤兵,看着伤兵营中,大夫用烛火和热水消毒过刀具后,给伤兵处理伤口,顾霖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皱起眉头,还得快点把酒精弄出来,才能大大降低伤兵被感染丧命的危险。
一队人马朝这边快步走来,顾霖转头看去,看到邓挺等人将一身材高大,形容狼狈的男人围在中间,等对方走近,顾霖才看清对方面容:“镇北侯?!”
邓挺快速说明情况:“伪帝篡位时,镇北侯宁死不屈,伪帝不敢真正杀害侯爷,便将他关入大牢折磨,大人命我等接到侯爷后立即送回营地救治。”
顾霖让人把镇北侯搬进一座空帐篷,而后叫来军医,事态紧急,军医和顾霖等人都没有避讳,顾霖立在帐内,看着军医脱下镇北侯上身衣物,当看见贯穿肋骨两侧,血红流脓的洞口时,顾霖攥紧掌心,咬紧牙关,对高远生出恨意。
对方给乾元帝进谗言,使计令镇北侯入京时,他没有生气;对方杀害乾元帝,窃国篡位,他仍没有多大感觉,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郑颢为何要夺权上位,他们不盯着那个位置,总有人盯着,他们不坐那个位置,最后便任人宰割。
镇北侯待大乾忠心耿耿,但建安帝到乾元帝都防备着他。
军医为镇北侯医治,顾霖不敢开口打扰对方,镇北侯的伤不仅在上身,军医准备处理对方下半身的伤势时,顾霖自觉离开帐篷。
一柱香后,军医走出来,顾霖立马关心问道:“侯爷伤势如何?”
军医:“夫郎不用担心,侯爷伤势虽重,但用刑期间,应该有人给他上药,所以,并没有伤到内里。之后静心休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顾霖闻言,略松一口气,接着想到镇北侯一直昏迷,“那侯爷何时能醒来?”
军医:“最迟明日。”
听到答复,顾霖稳下心神。
翌日,顾霖派去守着镇北侯的人见到他醒来后,立马让人传话给顾霖。
连朝食都顾不上用,顾霖立马过来。
镇北侯坐起身体,看见走进帐篷的哥儿,没有许久不见的生疏隔阂,他笑了笑,想要开口却因昏迷太久,一时发不出声音。
顾霖上前:“侯爷可感觉到哪儿不适,我已派人将军医叫来。”
镇北侯开口,声音微哑:“上了药没事了,估计养几日就好了。”
顾霖:“还是让军医看看为妙。”
面对小辈的关心,镇北侯没有拒绝。
过了一会儿,军医和邓挺一起进来
军医给镇北侯诊治一番,确认对方无事后告诉顾霖。
顾霖便让他下去熬药,转过身时,看到镇北侯抬眸看向邓挺。
“昨日是你救了本侯。”
邓挺:“末将奉主公之命前去接应侯爷。”
主公……
镇北侯琢磨这俩个字眼,想到高远将他下狱的缘由。
在镇北侯沉思时,顾霖转头对邓挺道:“侯爷已经醒了,你先回前线告诉明章,其余事情我转述给侯爷。”
邓挺抱拳行礼而后离开。
顾霖走近,坐在镇北侯床榻边的椅子上,开口叙述着乾元帝派亲信送诏书给郑颢,郑颢奉命救驾一事。
说完,顾霖微微低眸道:“高远猖狂背德,谋害先帝,天下皆已知晓此事,幽州军为正义之师,进京勤王天下人无话可说。”【】
镇北侯沉默片刻道:“铲除伪帝后,幽州军何去?”
看似在问幽州军该去哪儿,实则在问,郑颢在此战结束后会怎么做。
“侯爷。”
顾霖语气微重,抬眸看向对方,镇北侯第一次看到顾霖这么严峻的表情。
顾霖:“离开幽州府前,顾安期望我们凯旋,叮嘱我要把你安全带回去。”
镇北侯眸光微动,苍老面容显出些许倦怠。
顾霖没有明说,但镇北侯明白他老了,想岔了,总想安稳,却忘了大乾不是从前的大乾,朝臣附在大乾上吸血吃肉,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原本他期望乾元帝上位后,能慢慢改变眼前困境,但大乾气数已尽,难出中兴之主,唯有破后而立才能走上光明大道。
他对顾霖道:“狡兔三窟,高远此人贪生怕死,在城内建造多条逃生地道,同时准备了好几个替身,宁愿不要活口,也不能让他逃出去,他与南方叛军有勾结,一旦让他带着幼帝和太皇太后前往南地,纵然明章握有圣旨,时间一长,幼帝长大后,高远便能占据上风,明章便会陷入困境。”
明白这个道理,顾霖记下对方说的高远的逃生路线,然后派人急速传信给郑颢。
战场上,幽州军气势冲天所向披靡,十万禁军根本不是他们对手,短短三日便被幽州军打的落花流水,攻击力极强的火炮发射出一道道如炸雷般的炮弹,被射中的地方,该区域的人都成碎尸。
面对这般闻所未闻,杀人如碾蚁的武器,禁军惊骇异常,军心大乱,节节败退下,有的被幽州军俘虏,有的退回城内。
身着金甲,气势威严,青年主帅坐在骏马上,微抬眼眸扫向远处城墙。
面对抵达城下的敌军,城墙上的将领下命,刹那间,千万支箭翎射向幽州军的方向,但奇特的是,幽州军丝毫不畏惧,目含热切望向京城。
郑颢开口,语气沉冷:“攻城!”
“攻!”
冲天杀声袭向城门城墙,城墙上的士兵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一片,惊惧:“他们和十万大军打了三天,没有休整就继续攻城,到底哪儿来的精力?”
他们不会累吗?
说话间,已有幽州军攀爬上城墙,禁军想要攻击对方,一抬头看见携带着火焰的炮弹攻向自己,“嘭”的一声,士兵和城墙都碎了。
“住手!”
禁军将领高喊,李修赵奇抬头,看见对方掐着一布衣老人,寒刀架在对方脖子上,“你们再继续进攻,我就杀了这些平民。”
话落,他的身后出现了一行行被押着走上城墙的百姓。
“卑鄙!”
“下作!”
赵奇李健气道。
“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强攻?”
眼看着就能登上城墙,赵奇不甘心放弃到手的军功。
明白主公多么看重百姓,李健摇摇头:“我已派人传信给主公,等待主公命令行事。”
传话兵来到略后方,将禁军将领所做之事告诉青年主帅,郑颢未答,有将领请命前往,他微微抬手,握紧缰绳就要朝着前方而去,只见离开两日的邓挺骑马靠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郑颢眼底划过冷意,吩咐邓挺:“盯紧这几处地方。”
邓挺应是,郑颢骑马继续前行,邓挺和其他将领不敢阻拦。
因为禁军用百姓要挟,原本打的如火如荼的两方僵持下来,幽州军目光如火地瞪向禁军。
禁军将领大笑:“陛下高明,此计果然能让幽州军畏我等如老鼠见猫。”
他故意朝着下方高声道:“尔等不是号称虎狼之师,战无不胜吗?怎的忽然停下来,不继续进攻?”
毫不掩饰猖狂小人姿态。
“鼠辈,安敢在爷爷面前叫嚣。”
赵奇怒斥。
“主公。”
李健出声,赵奇转身去,看见不可能出现在前方的主帅。
赶紧上前护住郑颢,赵奇道:“此处危险,主公快些回去,这儿有我和李将军,主公莫要以身犯险。”
李健没有说话,但也靠近郑颢护在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