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今日天光初亮之时。
陈为安早早听从邵秾华安排，又穿上那身招摇的锦衣，站在山巅看流云雾霭。
余光偷偷摸摸落在一旁的小师妹身上，想问又不敢问，不知从何开始问的愁绪上涌。
岁妤偏头扫他一眼，被逗笑。
她已承接天道神格，若是通俗一些来讲，可以说等同于这个世界。
只要她不想被察觉，哪怕就站在某人面前，都不会有任何踪迹显露。
先前出现在宗门之时，她仍是大战一场过后的状态，只记得收敛浑身气息不吓到弟子们。
却没想到自己这番做法，成功让大师兄误解了。
岁妤伸手拍在他肩上，眉眼弯弯，“师兄已是化神巅峰了？”
当今修仙界除去外挂云岷与岁妤以外，最高的修为便是化神。
陈为安天赋高，清修两百年步入化神不算什么稀奇事。
他没弄清楚小师妹此问的含义，点了点头，又怕伤害到岁妤修为尽失的软肋，点头的动作还很是迟疑。
“师妹莫慌，就算......天财地宝、灵石符箓，只要是能恢复你修为的，师兄都尽可为你找来。”
“别害怕......”陈为安最后一个怕字几乎听不见，愣愣感受到涌入他身体内的那股道韵。
“师兄，凝神。”
陈为安短短数息对天地道韵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后，看向小师妹的眼神尤为惊叹。
...和尴尬。
“师兄想好等会儿若是师傅看见我们，要怎么应对了吗？”岁妤转了个话题，终究是放过了她这位颇有些古板的大师兄。
陈为安一顿，好像......没有。
岁妤蓦地凑近，“师兄别躲，你掌门师叔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
陈为安心里那丝异样转瞬划过，便听到这句问话，好险没给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他至今仍记得掌门师叔在得知小师妹失踪时可怖的气息，而现在，便是他第二次再听到。
深吸一口气，陈为安手虚虚环上岁妤腰肢，不过片刻又放下来，言辞恳切，神情真挚：
“师叔，我和小师妹情投意合，欲结为道侣，想请您做个见证。”
岁妤站在旁边点头。
代巳止的目光倏尔冷却下去，压根没往陈为安身上看，一双眼只沉沉看向岁妤。
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少女恍若无辜地偏了偏脑袋，眸子里满是认真，跟着陈为安的话连连点头。
情投意合？结为道侣？好，很好！
眸中浓黑更烈，代巳止唇边的殷红愈发显眼，溢出浅笑，“情投意合？”
“结为道侣？”
“想要我来为你们作见证？”
人就站在那儿，脚步未曾挪动分毫，一句一句话说出来时，却像当头棒喝一般，让陈为安的脊背一寸寸低下去。
他的视线只看着岁妤，神情并未有什么异常，甚至连语调都透着股身为师傅的包容与温和，“是今日才情投意合的么？”
岁妤没忍住呛声：“嗯，一见钟情定终身。”
只是这句话说到后头几乎听不清楚，淹没在陈为安半跪的身姿之下。
岁妤长叹口气，怎么恍惚间竟回到次次和代巳止顶嘴，次次被制裁的境地了呢？
果然长辈的身份天然便压人一头。
不过，就因为是长辈，他竟然还会生出那等心思，更说明他入魔的严重程度。
为了他的修行，为了自己不成为“杀妻证道”里面的那个“妻”，岁妤对代巳止的错位感情还是敬谢不敏。
最好是一切拨乱反正，有云岷那难缠的便已足够了。
她下意识回避其他人的倾囊付出，只愿遵循最开始的运行模式。
这样最简单，也最安全。
自然也错过了代巳止身上修为的不对劲。
她没察觉，代巳止的无情道，破了。
岁妤指尖点在陈为安后背，顷刻间便缓解了他身上受到的威压。
“师尊若是有心，也可为我们做个见证...你做什么？”
就连陈为安都骇然失色，连忙起身想要抢夺代巳止手里那把断刃。
师叔竟然......竟然自己朝自己心口处捅了一刀！
这是什么情况？
代巳止一挥手，陈为安便昏过去被塞进须弥芥内，他走近两步，手里的断刃往心口又进了一分。
“你疯了？”岁妤握住他的手腕，只觉肌肤上被溅到的那几滴血太过滚烫，烫得她止不住地发颤。
心头血，堪称命脉所在。
一滴便要损耗数十年精气，更别说这么直挺挺地往自己心口捅了。
代巳止用的还是神兵。
“我是疯了。”代巳止撑不住重伤的身子往岁妤怀里倒，被搂着半跪坐在地上。
早在岁妤失踪那刻便疯了。
最后一面，便是岁妤要和道侣双修，彼时他浑浑噩噩并不知自己心意，离开后得到的却是再也没有岁妤踪迹的消息。
云岷与他战到最后，几乎是两败俱伤。
被夷为平地的禁地永久封存，他们再也没有回过阳霄宗。
两百年日复一日的寻找，远方却再也没有故人的消息传来。
他甚至以为......岁妤出事了，云岷说的那些鬼话都是骗人的。
一句“好好待着”，他和云岷等了两百年。
没关系，一切等待只要是岁妤真正回来了，便都值得。
害怕吓到岁妤，既害怕自己的心意被裸露摊开在岁妤眼前惹她厌弃，又期盼她真能察觉出来分毫，代巳止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
可......她和陈为安情投意合？
哪怕看出来岁妤只是在骗他，代巳止仍止不住心间的杀意。
他知道，岁妤不愿看他伤害陈为安，他更不可能伤害岁妤，那便......
宽大的手掌覆在岁妤手背上，摁着她又将那断刃往里推，代巳止喉间喷出一口血，“疯子，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对吗？”
男人俊美无俦的脸上泪痕点点，眼角的泪更是连串坠下，染着绯红，破碎到快要拼凑不起来了。
他哭了？
岁妤指尖颤得握不住刀柄，从未处理过这种情感问题的脑子已然转不过来。
他不是应该趾高气扬强装淡然，嘲笑自己多想了，并未有这种出格想法才对吗？
正是因为对代巳止这位师尊性格的了解，邵秾华才会提议这个法子，岁妤才会同意这样去做。
她的本意，只是想一切回归正轨。
“我、我不知道。”岁妤罕见有些语塞，目光颤动映出满手的血来。
她还未将眼前场景完全反应过来，腰上便被一股大力牵扯着，小心翼翼往后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