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昌府城。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仿佛一块沉甸甸的黑色幕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府城。
城东三里外的黄巾军大营中,早已是兵马喧嚣,一片忙碌景象。士兵们穿梭往来,战马嘶鸣阵阵,整个大营犹如一锅煮沸的开水,热闹非凡却又透着紧张肃杀的气息。
与此同时,北城和南城外,黄巾军的各军也已悄然就位。他们如同潜伏已久的饿狼,眼睛紧紧盯着这座孤城,那眼神中满是贪婪与渴望,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的猎物撕成碎片。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从城外传来,宛如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这鼓声仿佛有着某种魔力,震得城墙上的砖石都微微颤动,那细微的颤抖仿佛是这座孤城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将军,贼军有异动!“东城将军陈实的亲卫队长王晓焕,一路小跑着来到营帐外,声音急切且带着一丝紧张,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疲惫不堪的陈实正伏在案几上打盹,连日来的防守作战让他身心俱疲。听到王晓焕的呼喊,他猛地睁开双眼,眼神瞬间恢复锐利。
一把抓起案几上的宝剑,那宝剑寒光闪烁,仿佛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气息。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
登上城楼,陈实举目望去。只见城墙上火把在晨风中摇曳不定,那忽明忽暗的火光将守军的身影映照得影影绰绰,每个人都如临大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当陈实登上东城城楼的那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城外开阔地上,仅仅短短一天时间,黄巾军竟然制造并运输来了数十上百架云梯、冲车。这些战争器械赫然陈列在那里,在火把与晨曦微弱的光照耀下,投下一道道狰狞的阴影。
更远处,黄巾军主力正在大规模集结,那土黄色的旗帜如潮水般涌动,一眼望不到头,仿佛一片黄色的海洋,正朝着府城汹涌而来。
“呜——”
东方天际的鱼肚白渐渐染上血色,仿佛被这场即将爆发的战争所染红。城外忽然响起绵长的号角声,那声音低沉而悠长,如同远古巨兽从沉睡中苏醒后的咆哮,在广袤的原野上回荡,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随着这号角声响起,黄巾军大营瞬间沸腾起来,无数士兵如潮水般从营帐中涌出,他们迅速在军旗下列阵,动作娴熟而有序,看得出训练有素,完全不像一般的起义军。
陈实眯起眼睛,极力向远处望去,看到远处高台上那面土黄色大纛。旗下人影绰绰,虽然距离较远,但他心里明白,想必那就是那黄巾贼首张角。
战鼓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如同暴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鼓点敲得人心惶惶。黄巾军阵中推出数十辆盾车,那些盾车看上去虽然粗糙,但却十分坚固,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云梯,如同一条条等待出击的长蛇。陈实身旁的张懿仔细估算着距离,然后抬手示意城上的床弩准备,每个人都严阵以待,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就在此时,土黄色大纛下的令旗猛然摇动,如同一只挥舞的魔手,指挥着这场战争的开场。
“呜——“
军号声响彻原野,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战吼: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军的呐喊声如惊雷般滚滚而过原野,那声音仿佛要冲破云霄,震得城墙上的碎石簌簌掉落。陈实听到这呐喊声,握剑的手不自觉地青筋暴起,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决绝,他深知,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床弩准备。“陈实的声音不大,却沉稳有力,在突然寂静的城墙上清晰可闻,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周围的将士们为之一振。
身后立刻传来绞盘转动的吱呀声,那声音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十架床弩在垛口后缓缓张开狰狞的獠牙,每根弩箭都有小儿臂粗,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犹如死神的使者。
“第一轮,放!”
绷——
十声弓弦震响合成一声沉闷的咆哮,仿佛一道霹雳在耳边炸响。那些黑线般的弩箭划过湛蓝的天空,如同死神随手抛出的鱼叉,带着凌厉的气势,直扑向黄巾军。远处黄巾军的阵型顿时绽开十朵血花,场面极其惨烈。最壮观的一箭贯穿三人,将他们像糖葫芦般串在一起,那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弩箭余势不减地钉进干燥的土地。
“装填!准备!”陈实大声喊道,声音中没有丝毫慌乱。
黄巾军的嚎叫声随风飘来,那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他们开始加速前进,那金压压的人潮如同决堤的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城墙涌来。陈实敏锐地注意到他们推着十几辆盾车,粗糙的木板上蒙着浸湿的牛皮,显然是为了抵御城上的攻击。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身边传令兵机械地报着距离,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但仍强作镇定。
绷——床弩再次怒吼,这一次大部分箭矢扎在盾车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有一辆被直接命中核心,轰然炸裂的木块四处飞溅,将周围五六个黄巾军掀翻在地,他们发出痛苦的惨叫。但更多的盾车仍在稳步前进,似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盾车继续上前!“黄巾军阵中令旗挥舞,指挥官的声音远远传来。数十辆蒙着湿牛皮的盾车被士兵们奋力推向前线,车轮无情地碾过倒伏的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骨碎声。
陈实眯起眼睛,右手紧紧按在冰凉的城垛上,他年约四十,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伤疤,那是三年前与北燕作战时留下的,这道伤疤让他原本刚毅的面容更添几分沧桑与冷峻。
“全弩准备——“他沉声命令,声音虽然不大,却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周围将士们的精神为之一振,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准备迎接下一轮攻击。
城墙内侧,二十架改良过的三弓床弩被守军迅速绞紧。这些南楚特制的守城利器比寻常床弩射程远了三成,是城防的重要力量。
“绷——绷——绷——绷——”
随着令人心悸的弓弦震响,手臂粗的巨箭如流星般破空而出。二十多支巨箭直接贯穿了四辆并排的盾车,巨大的力量将盾车后面推车的六名红巾军钉成一串,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命丧黄泉。另一支箭射偏了,却阴差阳错地穿透了红巾军一名掌旗官的胸膛,那掌旗官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带着他的身体飞出去十余步才重重地钉在地上。
“好!“城墙上的守军爆发出一阵欢呼,这欢呼声中既有对敌人的打击感到兴奋。
但陈实没有笑,他的神情依旧凝重。他看见黄巾军阵中又推出了更多的盾车,还有十几架高大的云梯。那些云梯底部装有轮子,由数十名壮汉推动,顶端包铁,显然是为了防止守军焚烧,看来黄巾军早有准备。
“投石机准备,火攻。“陈实果断下令道,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南楚府城守军迅速行动起来。城楼两侧的四架配重式投石机被装上了浸满火油的巨石,那些巨石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油光,仿佛随时准备释放出毁灭的力量。随着令旗挥下,投石机发出沉闷的声响,燃烧的包裹被高高抛向天空,在空中划出四道明亮的火线,如同四条火龙朝着敌人扑去。
“轰——轰轰。”一枚火石正中一架云梯,火焰瞬间吞噬了木质结构,那火势凶猛异常,迅速蔓延开来。推梯的红巾军惨叫着四散奔逃,有几个已经成了火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那凄惨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另外两枚落在盾车阵中,点燃了三辆盾车,熊熊烈火在盾车阵中燃烧起来,映红了黄巾军士兵们惊恐的脸庞。但第四枚偏离目标,只在空地上烧出一片焦黑,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呜——”
黄巾军的战鼓声突然变得更加急促,如同密集的雨点敲击着大地。陈实瞳孔一缩——这是准备接敌的信号。
那一片黄色的头巾连成金海,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光芒。黄巾军如潮水般涌到了城墙下。
“放箭!”
南楚府城东门守将陈实一声令下,犹如洪钟般的声音响彻城墙。城墙上千箭齐发,黑压压的箭雨划破长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如同一群黑色的飞鸟,朝着黄巾军前锋阵列俯冲而下。
箭矢穿透皮甲的闷响与士兵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前排数十名红巾军如割麦般倒下,他们的身体瞬间被利箭穿透,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但转瞬之间,他们就被后续涌上的同袍踩在脚下,黄巾军的攻势丝毫未减。
“咻咻咻——咻”
黄巾军盾车阵后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下一刻,数千支箭矢如蝗虫般飞向城墙,遮天蔽日。陈实本能地低头,一支箭擦着他的铁盔飞过,带起一阵风声,然后狠狠钉在身后的木柱上,箭尾犹自颤动不止。
“举盾!“他大吼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城墙上响起一片惨叫,数十名守军中箭倒地。一名年轻的弩手被箭射中眼睛,他惨叫一声,仰面倒下时还扣动了弩机,弩箭斜斜地射向天空。
抹了把脸上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旁边阵亡士兵的。他透过城垛的缝隙向下望去,只见黄巾军已经趁着箭雨掩护冲到了城墙下。云梯“砰“地搭上城墙,包铁的顶端卡入垛口,震得城墙微微颤抖。
“火滚木准备!“陈实高声喊道,声音在城墙上回荡。
浸满火油的滚木,用火把点燃。那滚木瞬间燃烧起来,火焰呼呼作响。然后他们顺着云梯用力推下,燃烧的圆木沿着云梯滚落,带着熊熊烈火和巨大的冲击力,将攀爬的黄巾军砸得血肉模糊。一个被点燃的黄巾军惨叫着从半空坠落,像一颗燃烧的流星,在城墙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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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如血,沉甸甸地挂在天边,将整座城池都染成了一片诡异的暗红色。城外,黄巾军如潮水般涌动,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那一架架云梯,就像无数条巨大的蜈蚣,向着城墙攀爬而来。
“弓箭手,再射!”陈实站在城头,振臂高呼,声音在喊杀声中显得格外高亢。刹那间,双方天空短暂地暗了一下——那是上千支羽箭组成的乌云,带着呼啸的风声,如死神的镰刀般向着黄巾军阵中扑去。
箭雨落下时,黄巾军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那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一曲凄厉的悲歌。一个没戴头盔的壮汉仰面倒下,箭杆从他张大的嘴里穿出,像条古怪的舌头。
然而,黄巾军的攻势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减弱,他们依然前赴后继地向着城墙涌来。一架云梯被毁,立刻有另一架补上,仿佛这些人不知疲倦,也不惧死亡,这些真的只是普通的反贼吗?
陈实皱紧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深知,这样的消耗下去,城中的兵力和物资迟早会支撑不住。
陈实听见城墙某处传来呕吐声。血腥味已经飘上城头,混合着土腥味和粪便的恶臭,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这股味道令人作呕,但城头的士兵们早已无暇顾及,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城下如蚁群般的敌人身上。
“滚石!檑木!”陈实再次发出命令,声音因为疲惫和焦急而有些沙哑。士兵们两人一组,吃力地抬起磨盘大的石块,脸上青筋暴起,齐声怒吼:“把他们砸成肉酱!”
第一块石头落下时,正好砸中一架云梯。只听“咔嚓”一声,木质结构像麦秆般折断,梯子上五个黄巾军手舞足蹈地坠落,仿佛在空中做着最后的挣扎。最下面那个直接被石头压进泥土,爆出一团红白相间的浆液,在地上溅出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污渍。
“金汤!”陈实接着喊道。滚烫的汤汁从城垛倾泻而下,如同愤怒的火龙。一个黄巾军捂着脸栽倒,皮肤像破布般剥落,露出鲜红的血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可这惨叫戛然而止——有支流矢恰巧射穿了他的喉咙,结束了他短暂而痛苦的挣扎。
操作它的三名士兵瞬间变成血肉模糊的碎块,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鲜血与碎肉四下飞溅,空气中刹那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气。
一块巴掌大的木片如同一把夺命飞刀,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旋转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直直地深深扎进旁边军士的左眼。“啊——我的眼睛!“
士兵王五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那声音中满是绝望与痛苦。他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在空气中慌乱地乱抓,好似想要抓住那转瞬即逝的希望,又似要驱赶眼前这无尽的恐惧。
然而,命运有时就是这般无常。他这慌乱的举动,竟在不经意间救了他一命。就在下一瞬间,一支带着凌厉风声的箭矢,从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呼啸而过,将后面一名士兵钉在旗杆上。那士兵还没死透,手脚抽搐着去抓胸前的箭矢像只被钉住的昆虫。
“将军小心,投石!”了望塔上的尖叫刺破天际。陈实甚至来不及抬头,铺天盖地的阴影已笼罩头顶。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翻滚,磨盘大的石块裹挟着死亡的呼啸砸下,地面传来剧烈震颤。
“轰——”
血肉横飞的腥风扑面而来,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分不清是血还是泥。三个躲闪不及的士兵在巨石下,破碎的铠甲残片与肢体碎块如暴雨般迸射,其中一片带着半截指骨的甲片擦着陈实耳畔飞过,在青砖上撞出火星。
“补位!给我顶住!”看着不断涌上城墙的黄巾军陈实嘶吼着发令,却惊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鏖战日久,他的嗓子早已被烟尘与嘶吼撕裂,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远处的号角声穿透硝烟,苍凉而尖锐。黄巾军的战旗如血色潮水般漫过山脊,密密麻麻的人影举着钩索、云梯,在战鼓声中更加汹涌而来。
陈实握紧染血的剑柄,望着城墙上摇摇欲坠的“楚”字大,寒风掠过残破的城垣,卷起满地血雾,隐隐升起几分绝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