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未,伊川郡城头的哨塔上,守城新卒王二狗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值了一夜的哨,他本就疲惫不堪,可就在不经意望向远处时,他的动作瞬间僵住了——远处地平线上,无数黑点正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黑点起初还只是模糊的一片,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得清晰,扬起的尘土在晨光中形成一片灰蒙蒙的雾霭。
“黄...黄巾贼攻城了!“王二狗声嘶力竭的喊声撕破了黎明的寂静。这喊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城墙上的宁静,城墙上顿时乱作一团。
值守的士卒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有人慌乱地敲响铜锣,那铜锣声震天响起,在整个郡城上空回荡,惊醒了城中还在沉睡的百姓。
“咚!咚!咚!“战鼓声突然炸响,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开。一杆杏黄大纛缓缓升起,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大纛上一个斗大的“张”字格外醒目。大纛之下,张角身披八卦道袍,手持九节杖,宛如天神下凡。
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一种神秘而威严的气息。在他身后,无数头裹黄巾的士兵如决堤洪水般漫过山坡,刀枪反射的寒光连成一片刺目的光海。这些士兵们喊着口号,步伐整齐,士气高昂,丝毫没有传说中乌合之众的模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排山倒海般压来,仿佛要将整个伊川郡城吞噬。城垛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仿佛也被这可怕的气势所震慑。
最前排的黄巾力士突然向两侧分开,露出后面整齐的方阵。这些精锐身披重甲,左手持一人高的塔盾,盾面上刻着奇异的符文,在阳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右肩扛着寒光闪闪的斩马刀,刀刃锋利无比,似乎能轻易斩断一切阻挡之物。
“是黄天使者...“一新军的声音在发抖,“张角的亲卫队...“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恐惧。
守城将军赵琰猛地回头,发现城墙上所有临时征招的守军都面如土色。一个年轻士兵甚至尿湿了裤子,淡黄色液体顺着城墙砖缝缓缓流下。
“备战!“赵琰无奈,声嘶力竭地吼道,试图用吼声来驱散新兵心中的恐惧:
“弓弩手上墙!滚石热油准备!“随着他的命令,城墙上的守军们开始慌乱地行动起来。弓弩手们匆忙爬上城墙,将箭矢搭在弓弦上,紧张地盯着城外的敌军。搬运滚石和热油的士卒们也在拼命奔跑,豆大的汗珠从他们额头滚落。
但黄巾军突然停在了弓箭射程之外。只见张角举起九节杖,数千大军瞬间鸦雀无声。这可怕的纪律性让区赵琰心头一颤——这哪是什么乌合之众?张角扫视着城墙上的守军,眼神中带着一种审视
“伊川郡的父老乡亲!“张角的声音不大:“我太平道只诛贪官,不伤百姓!开城投降者,秋毫无犯!”
传令兵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如同魔咒一般。城头守军骚动起来,几个贫民出身的士卒交换着眼色,他们本就对太守陈彦平日里的一些作为不满,此刻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动摇。赵琰立刻拔剑刺死最近的一个,鲜血溅在城墙上:
“敢通敌者,诛族!“他的眼神中透着狠厉,试图用这种血腥的手段来稳定军心。
突然,黄巾军阵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只见数十骑黄巾斥候绕着城墙飞驰,他们一边飞驰,一边对着城头叫骂。
“七天...“赵琰视若无睹,喃喃自语:“至少要守住七天...“他深知,只要能坚守七天,周边郡县的援兵或许就能赶到,伊川郡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看着城下士气高昂、准备充分的黄巾军,他心中实在没有多少底气,才短短半月时间,他们是如何将前几日还是灾民的百姓,训练的有模有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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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的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那味道钻进鼻腔,黏在喉咙里,挥之不去。新兵王二狗死死攥着长矛,指节发白。他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农家子弟,如今却被强征入伍,站在了这摇摇欲坠的城墙上。
“那...那是什么?“身旁的同乡李铁柱声音发颤。
二狗眯起眼睛望去。三百步外的空地上,黄巾贼寇们正忙碌着,像蚂蚁搬家一样来回穿梭。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在做什么,只隐约见到他们不断搬运着什么圆滚滚的东西,堆叠在一起。
“别管他们干什么,盯紧你们的矛头!“一个满脸刀疤的老兵从背后踹了二狗一脚,“黄巾贼最擅偷袭,稍不留神脑袋就得搬家!“
二狗缩了缩脖子,强迫自己转回头。但好奇心像虫子一样啃噬着他的心。那些贼人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动作如此整齐有序,简直像在...像是在建造什么?
随着阳光突然刺破云层,二狗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阳光照耀下,那座“建筑“终于显露出真容——那是由一颗颗头颅垒成的金字塔!每一颗都经过石灰处理,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白色,扭曲的面容清晰可见。有的嘴巴大张,仿佛在无声尖叫;有的眼睛圆睁,空洞地望向城墙方向;还有的舌头外吐,像是被活活勒死的。
“呕——“李铁柱率先吐了出来,酸臭的胃液溅在城砖上。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干呕声在城墙上响起。
二狗和许多新兵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垛才没跪下。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到金字塔顶端——那里有一颗特别显眼的头颅,双眼被挖成两个黑洞,嘴里塞着一块黄布,在风中诡异地飘动。即使没了眼睛,那颗头依然给人一种被注视的错觉。
“是...是李郡尉...“一个老兵喃喃道,声音里透着二狗从未听过的恐惧,“他们把李郡尉做成了京观的主祭...””
京观。这个词像块冰滑进二狗的衣领。他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古时战胜方会将敌军的尸体堆成高冢,用以炫耀武功、震慑敌人。但那只是故事里的传说,从未想过会亲眼目睹。
城墙上新兵顿时乱作一团。有人跪地痛哭,有人对着城外咒骂,还有几个新兵丢下武器就要往城下跑。二狗感觉裤裆一热,低头才发现自己尿了裤子。
“都给我闭嘴!“
一声炸雷般的吼声从城墙阶梯处传来。这吼声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连细微的抽泣声都戛然而止。
二狗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披铁甲的高大将领,督战官,大步走来,那铁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好似一层坚不可摧的堡垒。他身后跟着十余名督战兵,个个神色冷峻,步伐整齐,宛如一群训练有素的野狼。
那人面容刚毅如铁,仿佛是用最坚硬的岩石雕刻而成,左眼上一道伤疤斜贯额头,为他本就威严的面容更添几分狰狞,正是督战队长官。
赵戬走到城墙边,冷冷地扫视着那座京观,那眼神犹如千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眼前这堆积如山的头颅只是一堆普通的石头。
他转身面对士兵们时,二狗注意到他的右手一直按在刀柄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像是要将心中的愤怒与不甘都通过这紧握的拳头传递到刀柄上。
“就这点把戏,就把你们吓尿裤子了?“赵戬的声音不大,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耳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看看你们的样子!还没开战就垮了,黄巾贼要是现在攻城,你们是不是要跪地求饶?像一群没骨气的软蛋!你们的勇气呢?都被狗吃了吗?”
没人敢吭声。士兵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直视赵戬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二狗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发烫,仿佛被火炙烤一般,尿湿的裤子冰凉地贴在腿上,那股凉意从腿上传来,却无法浇灭他心中因羞愧而生起的燥热。
赵戬突然抽出马鞭,那马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狠狠抽在那几个丢下武器的新兵背上。“啪!啪!啪!”清脆的鞭声在城墙上回荡,犹如一声声响亮的警钟。
“捡起来!你们的兵器是吃饭的家伙,丢了它,不如现在就跳下去加入那座京观!你们以为自己还能有什么退路?”
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让二狗打了个哆嗦。那几个新兵连滚带爬地捡回长矛,站得笔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他们心中却在暗恨,恨这赵戬下手太狠,恨自己为何要遭受这般羞辱,但在这威严的将领面前,他们只能将恨意深埋心底。
“王老五!“赵戬喝道。
刀疤老兵立刻出列,身姿挺拔,声音洪亮:“在!“
“带人把城门楼上那些黄巾贼首级搬来,挂在咱们的旗杆上。“赵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让他们也看看,我们不是好惹的。他们以为用一座京观就能吓住我们,简直是痴心妄想!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敢来犯我城池,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赵副将,咱那……!“王老五怔了一下,露出一口黄牙,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话才刚说到一半,便被赵副将一个冷冷的眼神制止。
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警告他不要多言。王老五这才会意,挥手招呼几个老兵下了城墙,砍几个头颅装作黄巾军。
伪装成黄巾军的样子,砍下来准备挂到旗杆上,以壮己方声势。
黄巾军于东城门外三百步处,正精心堆砌着一座令人胆寒的“景观”——一座用上千颗官兵首级垒筑而成的金字塔。每一颗首级皆经石灰细致处理,那面目狰狞得清晰可辨,似在诉说着生前的挣扎与恐惧。
而最为触目惊心的,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伊川郡尉李崇的首级,其双眼被残忍挖空,黑洞洞的眼眶好似无尽的深渊,嘴里还塞着一块刺眼的黄布,在风中微微颤动。
“这是要摧垮守军的意志啊。”张梁站在兄长张角身旁,望着这座逐渐成型的“京观”,感叹出声。那堆积如山的首级,仿佛化作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城上新兵的心头。
张角面色如霜,表情冷峻,不带丝毫波澜地说道:“恐惧,是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更何况郡城上,大半皆是新兵,当城墙上的新兵目睹昔日并肩作战同袍的头颅,再联想到自己或许也会落得这般下场,那原本紧握长刀的手,定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腊月的寒风,似乎这惨烈的场景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平常的棋局。
“报——!”一名黄巾斥候,如疾风般飞奔而来,单膝跪地,急切禀报道:“城北方向,有一队官兵妄图突围,约莫五十骑之数,现已被我军成功拦截!”
“带降者来见我,余者……”张角缓缓抬起手,做了个干脆利落的抹脖子手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那手势仿佛是死神的宣判,透着令人胆寒的威严。
不多时,十余名被俘的官兵被粗暴地押解到阵前。他们身上大多带着伤,血迹斑斑的衣衫黏在伤口上,显得狼狈不堪。眼中满是深深的恐惧,如同待宰的羔羊,在这肃杀的氛围中瑟瑟发抖。
张角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到他们面前,就在众人满心畏惧之时,他脸上竟突然绽放出和蔼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可在这残酷的战场上,却显得格外诡异。
“诸位不必害怕。我黄巾军向来恩怨分明,只杀那些顽固抵抗之敌,对于愿意弃暗投明者,向来是宽大处理,绝不亏待。”他的声音温和而轻柔,仿佛是在安抚受惊的孩童,与周围弥漫的肃杀之气形成了强烈而诡异的反差。
紧接着,他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问道:“你们家中,可有父母妻儿尚在城中?”
一名年轻士兵,终究是没能忍住内心的恐惧与思念,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带着哭腔说道:“我……我娘和妹妹都在城里……”那哭声在寂静的战场上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张角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温柔道:“好孩子,想见她们吗?我可以送你们回城。”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俘虏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与惊喜,仿佛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丝曙光。
张角见状,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你们要帮我带个话给陈彦——开城投降,尚可留得性命;若是负隅顽抗,城破之日,便是他的死期!”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强硬,一字一顿,如同重锤般敲击在众人心中。
当日,这十几名俘虏被放回城下。他们每人手中皆捧着一块黄布,上面赫然用血写着“顺天者生,逆天者亡”八个大字。城上的守军远远便认出是自己人,急忙放下吊篮,将他们一一拉上城墙。
中午时分,残阳如血,将大地染成一片血红。黄巾军发动了第一波试探性进攻。三千名裹着黄巾的义军,如汹涌的潮水般,扛着简陋的云梯,呐喊着冲向城墙。他们大多是刚刚加入的农民,长期的劳作让他们身形佝偻,但此刻却因心中的信念而充满力量。
他们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平日里耕种用的锄头,割草用的草叉,还有临时削尖的木棍,只有少数人手中持有像样的刀剑。
“放箭!”城墙上,守军校尉一声令下,宛如洪钟般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刹那间,数百支羽箭如蝗虫般呼啸而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向着冲在最前面的黄巾军射去。只见冲在前列的黄巾军,如被镰刀割倒的麦子般,成片成片地倒下。然而,后面的人却毫不畏惧,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奋勇冲锋。
几架云梯终于靠上了城墙,头戴黄巾的义军们毫不犹豫地开始攀爬。城墙上的守军自然不会坐视,滚木礌石如雨点般从城头砸下。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整个战场上空。
张角在中军高台上,神色冷峻地观察着战局。他如同一位掌控全局的棋手,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让第二队准备。”他冷静地下达命令,声音虽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次用冲车。”
一队约五百人的黄巾精锐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推着三辆包简易铁皮的冲车,向着城门缓缓逼近。这些人皆是张角从各地收编而来的山贼和退伍官兵,相较于普通义军,他们装备相对精良,战术也更为娴熟。那冲车在他们的推动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死神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城门。
城上的守军显然注意到了这个巨大的威胁。“火油!快准备火油!”军官焦急的喊声,甚至清晰地传到了张角耳中。
当冲车距离城门不足百步时,只见城墙上一锅锅滚烫的火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紧接着,无数火箭带着熊熊火焰,如流星般射向冲车。瞬间,两辆冲车便被火海无情吞噬,推车的士兵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地上痛苦地打滚。那火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肆意地舔舐着一切。
第三辆冲车侥幸躲过了火攻,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重重地撞在城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震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