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护城河边的柳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叶明蹲在河岸的青石板上,笨拙地摆弄着手中的钓具——这是他今早特意让府里工匠赶制的鱼竿,紫竹竿身修长挺拔,鱼线用的是西域进贡的冰蚕丝,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少爷,您这架势...\"李天宝蹲在一旁,欲言又止地看着主子把鱼饵捏得七零八落,\"要不让小的来?\"
叶明抹了把额头的汗,指尖还沾着腥香的饵料。前世他是个连鱼缸都没养过,哪懂什么垂钓?不过是前些日子在书房翻到本《钓矶清话》,被那些\"一竿风月独钓寒江\"的意境勾起了兴致。
所以他也想今天试试钓鱼佬的乐趣。
\"不急,慢慢来。\"他学着书里的描述,将面团和香油揉成的饵料挂在鱼钩上。那钩子银光闪闪,是铁匠老赵用精钢打的,锋利得能扎透牛皮。
河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天边的流云。远处几个孩童在浅滩处摸螺蛳,时不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叶明将鱼线甩出去,银钩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咚\"地没入水中。
\"三爷手法不错啊!\"李天宝违心地拍马屁。
叶明笑而不语。他哪懂什么手法,不过是照猫画虎罢了。浮漂在水面轻轻晃动,像片不安分的柳叶。
他盯着那抹红色,忽然觉得这等待的过程竟比想象中有趣——没有朝堂纷争,没有尔虞我诈,只有水波轻拍岸边的声响,和偶尔掠过的蜻蜓振翅声。
\"您说这河里真能钓着鱼?\"李天宝百无聊赖地揪着草茎,\"听说前些年闹饥荒,连河底的淤泥都被淘过三遍...\"
话音未落,浮漂猛地一沉!
叶明手忙脚乱地提起鱼竿,紫竹竿顿时弯成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水花四溅中,一尾金红色的大鱼破水而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流光。
\"好大的鲤鱼!\"李天宝惊呼。
鱼儿拼命挣扎,鱼线绷得笔直。叶明笨拙地收着线,手心被磨得发红也顾不上。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何钓鱼佬爱垂钓——这种与活物角力的快感,远比想象中刺激。
\"三爷小心!它要跑——\"
鲤鱼一个摆尾,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叶明的衣摆。他踉跄两步,差点栽进河里,却死死攥着鱼竿不放。
岸边洗衣服的妇人们都停下棒槌,捂着嘴偷笑;那几个摸螺蛳的孩童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往左边拉!\"
\"松点线!松点线!\"
\"哎呦要跑——\"
混乱中叶明脚下一滑,整个人坐在了湿漉漉的河岸上。说也奇怪,这一坐反倒让他找到了着力点。他顺势将鱼竿抵在腰间,双手交替收线,终于把那尾精疲力尽的鲤鱼拖到了浅滩。
\"好家伙!\"李天宝扑上去按住扑腾的鱼,\"这得有七八斤重!\"
鲤鱼的金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鳃盖一张一合,黑溜溜的眼睛里映着叶明狼狈的模样。孩童们欢呼雀跃,有个胆大的甚至伸手摸了摸鱼尾巴。
\"少爷好本事!\"洗衣服的妇人中站起个白发老妪,\"听说这鲤鱼在护城河活了少说十年,多少老钓客都没逮着它。\"
叶明喘着粗气,衣袖裤脚都湿透了,心里却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他小心翼翼地把鱼钩取出来,指尖碰到滑溜溜的鱼身,凉丝丝的。
\"放了吧。\"他突然说。
\"啊?\"李天宝瞪大眼睛,\"这可是您钓到的第一条...\"
\"太老了,肉肯定柴。\"叶明轻轻托起鲤鱼,把它送回水中,\"再说,能活十年也不容易。\"
鲤鱼入水的瞬间猛地一摆尾,溅了叶明一脸水花,转眼就游得没了踪影。岸边的孩童发出失望的叹息,老妇人却笑眯眯地点头:\"三爷仁厚。\"
日头渐渐西沉,叶明换了处树荫继续垂钓。这次他熟练了许多,甚至能分出心思欣赏周围的景致。
护城河对岸的菜地里,农人正弯腰除草;更远处的官道上,商队的驼铃声隐约可闻。
浮漂再次下沉时,叶明已经有了经验。这次上钩的是尾鲫鱼,虽不如方才的鲤鱼壮观,但银亮的鳞片和肥硕的身形也颇为喜人。
\"这个留着。\"叶明笑道,\"晚上让厨房做道醋溜鱼片。\"
李天宝乐呵呵地找来根柳枝,穿过鱼鳃提着。鲫鱼还在挣扎,水珠甩得到处都是。
夕阳将河水染成金色时,叶明已经钓了小半篓鱼。有鲫鱼、白条,还有几只肥美的河虾。最意外的收获是只青壳螃蟹,死死钳着鱼饵不肯松爪,被李天宝戏称为\"铁甲将军\"。
\"三爷,该回府了。\"李天宝望着渐暗的天色提醒道。
叶明意犹未尽地收竿。紫竹竿上沾了水渍,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回府的路上,他们遇到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叶明买了两串,山楂外裹着晶莹的糖衣,咬下去又酸又甜。李天宝吃得满嘴糖渣,含混不清地说:\"少爷,明儿还来钓吗?\"
叶明望着远处国公府高耸的屋檐,嘴角微扬:\"来。\"
这一刻他不是改革科举的能臣,不是国公府的三公子,只是个初尝垂钓乐趣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