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晓强出院后，卫生院食堂里，医护人员们趁着午餐时间，围坐在餐桌旁，展开了一场关于晓强命运的闲聊。
林佳莲端着碗，眼神中透露出关切，问道：“晓强这次的医药费是好多？”
收费室的小姑娘头都没抬：“二仟三，唉，没交合作医疗，要不然门槛费两百，报销百分之九十，全部下来四百多。”
阮医生端着碗扒了一口饭，含混不清地说道：“不是他们不交，是交不起，村子里像晓强一样不交的还是很多，等出事了只能硬扛或放弃治疗。”
王医生摇摇头，补充道：“这个家真命运坎坷，厄运连连，他们可能没想到突然就躺在病床上。今年新农合二百二一个人，他们家祖孙三个就得六百六。”
何副院长放下了手中的碗，点头附和道：“是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父亲丧命，母亲入狱，上有七十多的独腿奶奶，下有四岁的妹妹都需要他来养，而他只有十二岁！”
这时，林护士林佳莲突然双眼泪目，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在碗中，却无暇顾及，只是哽咽着说道：“晓强这段时间都在镇里。”
两张餐桌上的医护人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这个平日活泼善良的小林护士，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
林佳莲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晓强应该在镇里好几天了，我遇到过几次。他在翻各个角落的垃圾桶，捡了很多的瓶子、纸板和破烂，全部搬到桥洞那边，晚上他也住在那里。
还在菜市场捡菜叶子，”林佳莲的声音有些颤抖，“住院前一天我去买菜看到了，我偷偷跟着他到桥洞。他在用一个破锅煮饭，里面还有三条发臭的鱼。”
众人听后，纷纷张大嘴巴，表情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令人心痛的同情。难以想象，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在遭遇家庭巨变后，竟然用这样的方式独自承担起如此沉重的生活重担。
食堂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每个人都在心中百感交集。
小林护士接过一个同事递过来的纸巾，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声音中还是哽咽：“即使这个小孩已沦为拾荒者，但他的破旧衣服总是保持着整洁，没有一丝邋遢。
他对人谦逊有礼，没有卑躬屈膝，那双明眸皓齿中透出的阳光笑脸，让人看着就想亲近。只是一旦与他熟悉起来，就会忍不住心疼不已。”小林护士的眼神中尽是复杂的情感，继续说道，“我在镇里已经见过他四次了，每次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打扰他，就怕他尴尬。”
周围的同事们听得入了神，被小林护士的描述深深打动，既又心酸、心痛，又有些跃跃欲试。
有人提议为晓强捐款，希望能为他提供一些实质性的帮助；
也有人建议大家一起凑钱，先交了晓强目前的医药费。
“没有意义的，”何副主任摇了摇头，语气有有些无奈，“救急不救穷，这样的好意虽然出于善意，但对晓强来说，长远的帮助并不大。”
赵院长轻轻地嗯了两声，表示赞同何副主任的观点：“何副说得对，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晓强是个自强自立的孩子，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天降大任的人品，学到面对困难的坚韧不拔；前段时间到外面开会，好像第二批建档立卡要提到日程了，这几天我们去入户看看，希望能从因病致贫、因病返贫方面看看能不能帮晓强家争取一下，我们虽然是事业单位职工，但是谁也没有多少钱，还都有家庭，能给他捐多少？这样，明年和以后每年的新农合筹资的时候，我们募捐一次把他家的新农合交了，这也是一重保障。
卫生院的讨论，晓强一无所知。他的世界，依然是那些被丢弃的塑料瓶、废旧的纸箱，还有菜市场里人们特意留给他的“美食”。
菜市场晓强现在是熟门熟路了。大家总是把成色最好的废菜留给他。
卖鱼的大妈也对他格外照顾，时不时捡一两条刚死的鱼；而卖肉的大叔更是慷慨，猪下水、猪血、边角料，只要是能吃的，他都会为晓强留些。
晓强感觉，自住院以来，他的营养真不是一般的好。原本干瘪的肚子也渐渐鼓了起来，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却越发愁眉不展。三个桥洞，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破烂，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可是，左等右等，收垃圾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不过晓强也有别的收获，就是他的游泳技术。
在溺水后。面对江面，晓强心中起初很是发怵。
但是身上的邋遢让晓强不得不面对四里江。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萌芽——他要战胜四里江，用游泳来证明自己的勇气与坚韧。
想到这，晓强说动就动，找了一块泡沫板，用绳子牢牢地拴在身后，望着让他心生畏惧的水域，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跳入了四里江的怀抱。
刚开始，他只在浅水区小心翼翼地游弋，每一步都充满了警惕。随着时间的推移，晓强的游泳技术逐渐纯熟，那份对水的恐惧也在锻炼中慢慢消散。
终于有鼓足勇气，一咬牙试探着向深水区游去。当然，他还是被淹了多次，每一次都惊心动魄，好在有泡沫板的牵引，让他总能化险为夷。
发狠晓强恼怒了，早上起床游一会，中午饭后游一会，晚饭后更是泡到凌晨，江水见证了他蜕变。
晓强的游泳技术突飞猛进，现在，他不需要辅助，也能轻易地在百米宽的江面上游几个来回。动作流畅而有力。
晓强还把自己的潜水憋气时间延长到了两分钟以上。能轻易地潜入水底，探索未知，甚至知道四里江的最深处约有两层楼高，晓强呵呵笑着戏称自己是四里江浪里白条。
在进镇的第二十二天，晓强终于盼来了收垃圾的人，当来人看到晓强在桥底的屯货，眼睛都要瞪得老大。
经过两人反复搬运上百趟，晓强终于清空了所有的桥洞，收获了三千九百六十八块三毛。
呵呵，晓强看着兜里的钱，兴奋得手舞足蹈。
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老天就像故意要和他开玩笑一样。每一次，当他看到一线希望的曙光时，那希望就如同泡沫一般，瞬间被无情地撕碎。
送走收垃圾的大叔后，晓强开始专注地煮着午饭，锅里的杂锅菜正沸腾着，冒出一缕缕热气。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桥上传来，晓强抬起头，惊讶地发现一群不速之客正沿着桥边走下来，径直朝着他的桥洞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