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湘!”
黎野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地扯住鹿湘胳膊,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原本只是缠住胳膊的符火猛地一拧。
“啊!”夜空中瞬间响起一声惨叫。
跟着这条胳膊化为灰烬,烟消云散。
可还是晚了一步,鬼气已经钻进了鹿湘的胸口。
只要轻轻绞动她的心脏,她必死无疑。
饶是黎野都不禁面色大变,棠溪呆呆看着这一幕,双眼迅速泛红,涌上滚滚泪花。
“我说了,我这人没素质,就喜欢打女人。”
后赶来的斯星燃和郁辞年,只来得及看到本该晕过去的女人跟诈尸一样跳起来,用力将鹿湘推出结界外。
斯星燃一把揪住田嫂子的衣领,咬牙切齿地照着她肚子就是狠狠一拳。
“噗!”也不知自己哪来力气的田嫂子喷出一口血,彻底晕死过去。
斯星燃气得丢开她,冲着鹿湘吼道:“你他妈不是厉害吗,这都躲不开?!”
“呵,斯星燃,我都要死了你还跟我吵?”鹿湘苦笑一声,只感觉胸口传来一阵灼热的疼。
她想她应该是要死了吧。
可是她都还没有见到岁岁最后一面。
岁岁才刚答应要给她做一辈子的安眠香薰,这下是用不着了。
真不甘心呐。
等林岁找过来时,面对的就是一片凄风苦雨般的死寂氛围。
她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怎么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别开脸,不敢看她。
只郁辞年看着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大概就是在乎一个人才会有的为难。
尤其,他清楚看到,林岁的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
棠溪也发现了,于是她想让林岁救救鹿湘的话便怎么也讲不出口。
她想,岁岁现在一定比她更加难过。
没有人说话,林岁就自己朝鹿湘走了过去。
鹿湘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脸上每一寸皮肤,仿佛到死都要将这张脸牢牢刻在心头。
林岁便也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任她看着。
一分钟过去。
鹿湘盯着林岁。
林岁不为所动。
众人茫然。
五分钟过去。
鹿湘呆滞地眨了眨盯太久开始发酸的眼睛。
林岁表情平静。
众人沉默。
十分钟过去。
棠溪眼睛不红了,其余人面无表情。
鹿湘在林岁平静的眼神下,难得感到一丝尴尬,不由低下了头。
林岁叹了口气,伸手去解她JK制服的领结。
“哎呀!”鹿湘像被调戏了一般,惊慌失措地抓住林岁的手,“你干嘛耍流氓?”
又含羞带怯地瞄她一眼,娇滴滴道:“再怎么急也要等晚上嘛,人家又不是不依。”
林岁:“……现在就是晚上。”
“哦,是哦。”鹿湘眼尾一挑,风情万种道,“那官人,咱们现在就回房?”
“……”林岁是真无奈了,“好了,别闹了,让我看看你的护身符。”
鹿湘一愣。
林岁趁机解开她的领结,从她的衣领下勾出一根红绳。
只见红绳底下系着的护身符,早已化为了一捧黑灰。
林岁下意识捏紧绳子。
她闭了闭眼,喉咙好似被哽住了,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幸好。
幸好。
幸好鹿湘一向在乎她给的东西,早在第一期节目回去以后,她就用红绳系着护身符,随身戴在脖子上。
林岁便是很清楚这一点,才放心让他们参与破阵。
可这也不代表她不会担心。
在她发现自己下在田嫂子身上的禁言术还是被强行解开的时候。
在她发现有人离开自己设下的防护结界的时候——她当然不会蠢到以为是他们自己离开。
那就只能是被推出去的。
所以总是慢吞吞的林岁,是跑着过来的。
直到看见,他们五个全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她才退回到墙边,默默吃下一颗药。
那一刻,她只庆幸。
邪神,还没有强大到能脱离限制直接杀死他们。
而祂的力量来源,正是厉鬼身上的怨气,又要以鬼怪怨念为食。
尤其是成魔后的,祂更喜欢。
因此这个聚阴养鬼阵,才不得不破。
林岁想着,又掏出一张护身符,慢慢帮鹿湘系在她的红绳上。
在林岁做这些时,鹿湘就静静看着她,久久无言。
系完护身符,林岁摊开掌心,散落四面八方的铜钱自动收回。
被符火缠住的其他身体部位也齐齐飞过来。
它们在结界外凝聚幻化成一个红衣身影。
正是邹一鸣。
昨晚出现还手脚齐全的他,如今只剩一条胳膊。
他怨毒地瞪着林岁:“你竟然毁掉了我的胳膊……你竟然毁掉了我的胳膊!”
“就凭你敢杀鹿湘,我就是灭了你又如何?”林岁语气冰冷,眉宇间戾气横生。
或许她这副模样太吓人,邹一鸣竟一时不敢吭声。
林岁又道:“况且你已经没有投胎的机会了,有没有这条胳膊又有什么区别?”
许多人都怕死无全尸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残缺不全的身体很可能会让他们在重新投胎为人以后,变成一个先天残疾。
当然,要是有功之人,比如因保家卫国死在战场上的,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为什么说他没机会了?”斯星燃咔擦咔擦地磕着开心果问。
累了,他急需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棠溪看他吃得香,绷着小脸朝他伸手。
斯星燃本来不想给,转念想到她会举铁,还是肉痛地分了她一把。
结果这小土豆转头就给了黎野,然后又朝他伸手。
斯星燃只得再给她抓一把,随即死死捂住口袋里仅剩的一点:“没了,真没了。”
“小、气!”
棠溪嘟囔着,却也没再找他要了,而是和林岁、鹿湘一起分吃手上这一把。
独占一把的黎野正想要不要也分出去一点,就见郁辞年微笑地看着他……手里的开心果。
黎野:“……你不是洁癖?”
郁辞年仍是微笑看他,一语不发。
黎野眉心一动,试探着分出一半递过去。
“谢谢。”郁辞年伸手接过,这才没再看他了。
黎野:“……”
眼见着这帮人开开心心嗑起了开心果,邹一鸣脸都扭曲了。
这些人是真不把他当回事啊。
他是厉鬼好不好!
可惜符火禁锢得他不能动弹,邹一鸣只能继续瞪着林岁问:“你凭什么说我不能投胎?”
林岁剥着开心果,慢悠悠反问:“凭什么,你心里没数?”
她掀起鸦羽似的长睫,眼眸深邃:“还需要我告诉你,你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此时,徐海泽那队的人也全都聚集过来。
一听林岁的话,安艺铭便目露警惕:“他爸都亲口说了,就是他无意发现妻子出轨了一个医生,一气之下把她关在家里,想给她一个反省认错的机会。”
“结果她不但不认错,还活活把他分尸了,他怨气太大,死后才专门挑出轨的女人来杀。”
“而他在死之前还亲眼看到,他们儿子被割腕死在了浴缸里。”
他说着,质问林岁:“真相已经再清楚不过,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要为了赢,篡改事实……嘶!”
话没说完,一颗开心果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炮,被斯星燃从嘴里发射出来,正中他的脑门。
安艺铭捂着额头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没什么。”斯星燃收回撅起的嘴巴,懒洋洋道,“就是突然看到一只没脑的僵尸,怪稀罕的,dNA忍不住就动了。”
说他靠实力考上京大的人没脑?
安艺铭气笑了:“怎么,被我说中你们输不起,要篡改事实真相,所以你们破防了?”
“破防的不是你?”林岁轻飘飘扫他一眼,“你要觉得你认定的就是真相,你耐心等着就好了。”
“这么急着跳出来,你在怕什么?怕拿不到奖金,你就没钱收买教授给你一个公费留学的名额。”
安艺铭闻言,猝然色变。
“那林大师你说,这个邹强到底是怎么死的嘛。”
谭慧珍也是很在意奖金的,因此也有些不服气:“不是说警察都在凶器上找到胡丽云的指纹了,那不是她杀的,还能是谁?”
说到这,她下意识看了眼邹一鸣:“要真是鬼干的,也用不着凶器吧,况且那可是他亲生父亲。”
在她的观念里,儿子打老子是要天打雷劈的。
更何况杀?
“所以林小姐才说,他已经没有投胎的机会了。”毛阳也走了过来,表情严肃。
毛茸茸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头都不敢抬。
“不能投胎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恶贯满盈,必须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毛阳科普道:“还有一种,就是弑父弑母,这属于人伦罪,是不可饶恕的,同样会被打入地狱。”
“再者,孩子是被父母带到这个世上,他们身体里流着父母的血。”
“孩子要不惜沾上父母的命也要杀掉他们,会被判定他不愿来到这世上,也就自然不会再给他投胎的机会。”
躲在安艺铭身后的方露听到这,眸光一颤。
正瞥见这一幕的林岁暂时没管她,只看向邹一鸣:“活着不敢反抗,到死也只敢借用母亲的手,现在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吗?”
“谁说我没有!”邹一鸣眼睛瞬间变得血红,“是,那个男人是我杀的,是我死后附在那个女人身上杀的!”
“我就在他清醒的时候,让他眼睁睁看着我是怎么一刀一刀,把他身上的肉全都切下来。我亲手把他大卸八块了,真痛快啊。”
“他的血喷到我身上,竟然是热的,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他那样的人,血竟然是热的哈哈哈哈……”
邹一鸣疯狂地笑着,身上鬼气暴涨,试图冲破符火的束缚。
见状,屏幕内外的人集体震惊了。
【妈呀,竟然真是他杀的,他可真下得去手】
【这就是生儿子的福报吧,他们应得的。】
【嗯,养儿防老,的确防得挺好,死了不就不会老了?】
【楼上的倒也不用这么刻薄,不是他妈不做人,他能被逼疯吗?】
【那也是他妈的问题啊,关他爸什么事?】
【所以是啊,他妈被当成凶手关进精神病院,也没比他爸好多少吧?】
谭慧珍和李建平这两个为人父母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再怎么样也是你亲爹妈吧,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你不感激就算了,还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害他,也太不是东西了!”
“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谁说不是呢?亏他妈还拿命生他一场,到头来稀里糊涂地被儿子甩锅成了杀人犯,真是家门不幸哟。”
两人一唱一和,满是愤慨不平。
听得邹一鸣表情狰狞,脸上恨意更浓:“你们知道什么?你们懂什么?那是他们的报应,是他们活该!”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出生。
从会说话开始,他就被母亲强逼着背古诗词,只因为父亲一句,希望他两岁就能学会唐诗三百首。
能走以后,他又被母亲强按在钢琴凳上,一练就是一整天。
只因为父亲说,喜欢,想听。
母亲不能接受他的一点失败,一旦达不到目标,她就要发疯,就要闹。
他害怕极了,却连哭都不敢,因为父亲不喜欢。他只能乖乖听话,换来的却是母亲变本加厉地折磨。
从小到大,除了上学,他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不能有任何娱乐,更没有朋友。
甚至连上学母亲都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总是时不时就来学校盯梢,害他被同学嘲笑。
他每天除了学就是学,这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人。
他像一个无期囚徒,被关在那间暗无天日的书房里,哪怕拼了命的学,努力去达到父母的期望,也依然得不到被赦免、被减刑的机会。
连睡觉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以至于后来,即便他再困、再累,也很难入睡。
他甚至不敢吃安眠药,因为他怕自己没办法在四点钟爬起来,那样他势必会遭到母亲一盆冰水。
即使他因此病了,病到进医院,也得带着一书包的练习册去。
护士看不下去,说了几句,母亲还振振有词:“我是为他好!”
邹一鸣冷笑:“说什么为我好,她明明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她的荣华富贵!”
“可是你未必不清楚,你母亲究竟为什么这样。”
林岁淡淡道:“否则,你也不会只杀了你父亲,却唯独放过了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