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拿满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卷子都没拿满分?你到底为什么啊?!”
书房里,女人一手死死捏着试卷,一手扯着小男孩的胳膊,表情几近狰狞。
小男孩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哭出声:“我是,我是不小心才写错了一个小数点……”
“不小心,不小心……”女人一边重复一边笑,像是崩溃到极致。
突然她抽出一个衣架,直往男孩身上招呼:“我让你不小心!让你不小心!说了多少次一定要考满分,考满分!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话,就是不乖,就是这么蠢?!”
“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蠢东西?!”
小男孩只是站在原地,抽泣着不停求饶:“妈妈我错了,我会乖,我会乖乖的……”
女人手一顿,终是扔了衣架,将卷子扔到他脸上:“把这张卷子抄一百遍,不抄完不许吃饭。”
小男孩接住卷子,又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才默默坐到了书桌前。
女人看着他一抽一抽的可怜模样,又突然抱着他开始哭:“对不起,对不起鸣鸣,妈妈也不想的,你就当,就当是为了妈妈好吗?”
“你也不想爸爸抛弃妈妈,再给你找一个新妈妈的,对不对?”
“所以,所以你一定要乖乖的,一定要听妈妈的话,要更加更加地努力用功,好不好?”
小男孩眼眶通红,无声地流着眼泪点点头:“好。”
影像里的时间过得飞快。
太阳东升西落,四季轮转。
他就这样因为女人一句要乖乖听话,被困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写到手抽筋,写到笔换了一根又一根。
而他也从一开始还会因为害怕,因为委屈哭着向妈妈认错,求妈妈不要生气的小男孩,长成了一个麻木又死气沉沉的少年。
影像转到了餐厅饭桌上。
女人殷勤地给男人添汤夹菜,笑得一脸讨好:“老公累了吧,多吃点菜。”
男人对她温柔一笑,忽而问:“一鸣最近怎么样,学习还好吗?”
“好,好得很。”女人连忙回答,“这不,上次的物理竞赛,他拿了金奖,他们班主任拉着我夸了又夸。”
男人又是一笑:“嗯,不错。”
跟着话锋一转,问向少年:“听说你们月考也出成绩了,怎么样,考了第几名?”
本在埋头吃饭的少年一顿。
女人也赶紧放下筷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对了,老公你今天回来得早,我忙着做饭都忘了问成绩了。”
说着她朝少年伸手:“鸣鸣啊,来,把成绩单拿给妈妈看看。”
少年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好一会儿才动作迟缓地从书包里翻出皱巴巴的成绩单。
“我们鸣鸣现在可乖了,肯定又是第一名。”女人笑容满面地接过那张薄薄的,却仿佛承载着她命运的纸。
当目光落在年级排名上的“2”时,她的笑一下凝固在脸上,身体也顷刻变得僵硬,紧绷到拿着成绩单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男人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轻轻从她手里抽出成绩单。
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第二?”
女人身体一抖,目光陡然变得凶狠。
她猛地起身掀翻了少年面前的汤碗,砸在少年脸上:“第二?为什么是第二?你又不乖了对不对?你想气死妈妈是不是?!”
咆哮声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少年瞬间头破血流,热汤顺着额发滴落在胸前。
但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任由女人抓着他衣服又打又骂。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敲了敲桌子,“这次没考好,下次再努力就行。”
“一鸣,去弹琴吧。”
少年睫毛一颤,坐着没动。
男人笑容不变,声音却变得阴沉:“一鸣。”
少年一抖,终是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步伐缓慢地来到了钢琴边。
男人则一把搂过女人,硬生生将她带回了房。
少年佝偻着瘦弱单薄的肩背,指尖下的琴音仿若呜咽。掩盖着房间里压抑的哭叫,久久回荡在客厅。
【天哪,太窒息了,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妈妈?】
【真的,看得我都不好意思再说我妈对我严格了】
【怎么都在说妈妈?你们眼睛都被毒蜂蛰了看不到爸爸是吗?】
【爸爸也没怎么样吧,不一直都在好声好气地说话?最后还搂着妈妈回房,肯定是哄媳妇儿去了。】
【众所周知,每一个被逼疯的母亲背后,都有一个不作为还喜欢指手画脚的父亲,况且这爸爸就看着儿子被打,也不说帮忙包扎一下就让他去弹琴,你觉得没问题?】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奇怪啊。】
怨念影像到此结束。
林岁看了眼黎野。
黎野猩红的目光如狼一般死死盯在主卧门上,像是陷入了某种难以自拔的回忆。
林岁抿抿唇,决定撒一个很可能是真实的谎:“黎野,她不是你的母亲。”
“你的母亲早已投胎转世,拥有一对爱她的父母,一生都会过得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黎野眸光一颤,倏地回头:“真、真的?”
他硬朗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孩子一样纯粹的、期待的光芒。
林岁点头:“真的。”
虽然因为无法从黎野面相上看清他的过去,她也就无法算到他的母亲。
但能在那样艰苦的婚姻中,养出黎野这样看似冷漠,实则热心的孩子,林岁相信,那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母亲。
也是一位善良又坚韧的女性。
那么她的下一世,也就一定会好到足以配得上她的优秀。
黎野僵直的脊背骤然一松。
“那就好。”他低着头,喃喃道,“那就好。”
他闭了闭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紧抿的薄唇,却缓缓勾起一个笑。
众人沉默了许久。
直到瞥见黎野重新恢复原来冷漠脸的样子,鹿湘才松了口气问:“在这栋楼里闹鬼杀人的虽然是邹强,但真正的源头,其实是这个邹一鸣吧?”
不等林岁开口,安艺铭便冷笑:“你们还真是输不起啊,也难怪会使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谁说是因为输不起?”斯星燃不服。
安艺铭:“不然呢,还能是因为什么?”
斯星燃理直气壮:“当然是好玩!”
安艺铭:“……”
他深吸口气,干脆道:“不管真正的源头是谁,但在这栋楼,闹鬼和杀人的都是这只爸爸鬼是事实。”
“既然如此,那这就是闹鬼真相,是我们先找到且先把鬼收服的。”
“你们要还想给自己留点脸面,最好把钥匙交出来,这样我还能夸你们一句大气,否则……”
安艺铭说着,目光落在林岁脸上:“我真就该怀疑,之前那几期节目,的的确确都是为林大师量身定做的剧本了。”
【就是说啊,故意把钥匙藏起来,还要整蛊别人的行为真的很没品了。】
【早说了是剧本,某些忠犬偏偏不信还乱吠呢】
【早说了脑子不用就去捐了,哦,不好意思,你这脑子捐了大概也没人稀罕,扔厕所里喂蛆吧,毕竟狗也不想受工伤。】
【这个安艺铭之前说话还挺有道理的,怎么突然装起来了?垃圾袋都没他能装。】
【不是说这期嘉宾里有个杀人犯吗,会不会就是他啊?】
【他之前还说他家附近死了个像谭慧珍一样的女人,转头岁岁就给谭慧珍提醒,八成是了!】
网友们开启了猜凶时刻。
林岁倒是一点不急。
她眼神扫过安艺铭肩头,语气微妙:“不然,你还是先看看你身后?”
安艺铭眉一皱,还没明白过来林岁这话的意思,就见周围的人唰一下躲得远远的,还伴着声声惊叫:“鬼啊!”
下一秒,一阵刺骨的阴湿寒意从身后袭来,像铅一样灌进他的身体,让他只觉阴冷又沉重无比。
安艺铭浑身僵冷,硬着头皮机械地转动脖子,便见他肩膀上搭着一只瘦得只剩骨头的,白惨惨的手。
那手的手腕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像被利器切开,皮肉外翻,不见血也显得尤为狰狞。
安艺铭的脸瞬间变得比鬼还白。
他颤栗着,想惊恐地尖叫一声,喉咙却像被堵住了。
最后也只是眼睛一翻,晕倒在地。
“嘁,装得人模狗样的,结果就这?”
都已经在捏拳的鹿湘松了手,又朝缩在角落的方露歪歪头:“你家亲爱的晕过去了诶,还不赶紧过来看看?”
方露吓得连连摇头。
林岁扫了她一眼,又看向直接就坐在安艺铭身上的……红衣少年。
少年死时并不大,十七岁的年纪,该是风华正茂。
但常年被母亲关在书房,又生活在一个极度压抑的环境里,他眼神早已变得木讷又沉郁。
即使已经死了,即使眼前的他只是一缕由怨念影像化为的灵魂残片,也依然是瘦骨嶙峋的身形,瘦得脱相的脸。
他深深凹陷进去,还挂着浓浓黑眼圈的眼睛,阴气森森地盯着林岁:“我听他们说,你很厉害。”
“不用听说。”林岁颔首道,“我是很厉害。”
只不过在对上邪神的时候,才会显得她时灵时不灵。
但这是邪神的问题,她不背锅。
邹一鸣:“……”
他忽地怪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你知道吗,其实我对成不成魔的不感兴趣。”
“可是我又想,如果这世上的人活着,就是为了一代一代生下孩子,继承他们碌碌无为的人生,让孩子成为他们的傀儡,成为他们唯一能随意支配的财产,那这个世界,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就好比,这两个人。”
林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正是谭慧珍和李建平。
再看李建平的面相,同样笼罩上一团死气。
两人瑟瑟发抖地缩在一起,害怕得直咽口水。
许是见那双可怖的鬼眼盯了他们太久,谭慧珍忍不住开口:“其实,其实我也觉得你母亲太过分了,但是,但是如果我儿子因为粗心拿不到满分,我肯定也会气死的。”
“这是……这是人之常情。”
“对对。”李建平分明在哆嗦,还要认同地点点头,“这要是我儿子,我得抽死他。”
林岁:“……”都这时候了还在作死,该说这俩人是心大呢还是头铁?
邹一鸣并不意外。
他又扯起嘴角怪笑了一下。
随后再次看向林岁:“你看,这世界就是这么烂,你又何必要阻止呢?”
“其他人我不管。”林岁神色平静,“我只想救我该救的人。”
“他们有权利享受更好的人生。”
而不是被什么邪神支配,成为下场凄惨的,所谓的反派。
邹一鸣摇摇头:“还真是冥顽不灵啊。”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先杀了你了。”
随着他话音落地,客厅里阴风大作,屋外浓稠的黑如龙卷风一般卷进来,吹得落地窗帘猎猎作响,屋里的东西四处乱飞。
有杯子、桌椅等各种摆件,从四面八方直直朝林岁冲了过来。
黎野神色一凛,当即和斯星燃快步上前。
鹿湘和棠溪一左一右地守在林岁身侧。
郁辞年则背对着林岁,不紧不慢地抽出了他的鬼头横刀。
不出所料,这些杂乱的,一旦砸在头上,扎进眼睛里就足以要人命的物品,连几人的身都没近,便被一道透明的光膜挡在了外面。
是林岁设下的防护阵法。
她看着魂体开始变得透明的邹一鸣:“想成魔,只这点手段可不行。”
“呵。”邹一鸣冷笑,“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破了我这个法阵。”
说完,他彻底消失不见。
而昨天看见林岁还如老鼠般惊慌逃窜的尸鬼们,却齐齐涌现。
斯星燃扛着杀猪刀挑了挑眉:“不过是一群小喽啰,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他说着就要率先冲上去,却被鹿湘拦住。
她从腰间抽出粉红色长鞭,一边往上涂抹着什么,一边嫣然一笑:“这次就看我的吧。”
话落,她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一鞭抽向企图偷袭林岁的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