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洛水瑶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也不向众人解释,此时救人更为要紧。她随即指挥春杏将张大娘放上马车。之前救出来的几人早已换上干衣裳,此时正披着那些年轻妇人拿来的被褥挪出马车,腾开地方。
洛水瑶见春杏将张大娘安置好,便上了马车。有年轻的小媳妇倒了热水递过来,春杏接过。“小姐,要给张大娘脱衣服吗?”
“小心一点,快些动手,将伤口擦拭干净,我来给她上药。”幸好洛水瑶考虑到出门在外可能会遇到状况,带了不少药,都藏在马车的暗格里,取用倒也方便,能省不少事。
洛水瑶边说着,一边从暗格里取出药瓶。
春杏仔细帮张大娘褪去半边衣裳,用热水擦拭着伤口。处理完伤口后,洛水瑶熟练地将药粉撒上去,血很快止住了。她又拿出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但这只是紧急处理,张大娘并未脱离危险,依旧昏迷不醒。
洛水瑶迅速拿起马车内干爽的衣服,与春杏一起利落地替张大娘换上。与此同时,她高声朝外面喊道:“赶快来一人驾车!咱们得赶紧把张大娘送去百花县,请大夫救治,动作要快!”
“是,小姐。”护卫在外应声,迅速迈步走来。他身上沾着些泥块,抬手拍落,长腿一迈便上了马车。刚要扬起马鞭,却见里正抬手拦在马车前。
护卫微微一怔,顺着里正的目光望去,只听里正说道:“等等,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村民原本神色凝重,早已让出道路,眼巴巴等着马车启程回县救治张大娘,谁也没留意远处动静。里正这一喝止,众人下意识循声转头望去——狭窄的乡道上,马蹄翻起泥浪,十几骑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衙役身着皂衣,腰间铁尺在雨雾中泛着冷光,而最惹眼的,是马背上斜坐着位白须老者,青布药箱随着颠簸发出轻响。
百花县虽有百十来户人家,可提起能起死回生的名医,街坊们掰着指头都要先数到这位徐老大夫。此刻看着衙役们护送而来,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是徐大夫!老天爷保佑!快让道!快让道!”
洛水瑶与春杏刚替张大娘穿好干爽衣裳,忽闻车外传来纷沓马蹄声。她掀开帘角望去,只见一队人马停在三丈开外,为首男子身姿挺拔,下马时动作利落。他伸手搀扶着白须老者,那老者虽被马背颠簸得面色发白、发髻微乱,却已急急望向村民,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可有人伤着?伤者在何处?快让我瞧瞧!”
洛水瑶见老者背着药箱、束着行医的素色布巾,立刻扬声喊道:“伤者在这里!老人家快请!”
徐老大夫头也不回,迈着碎步直奔马车。奈何车沿颇高,他踮脚试了几次,都因腿脚不便没能上去。
洛水瑶见状急忙伸手搀扶,却见老大夫侧眼一瞟,侧身避开了她的手。她微微一怔,转瞬便明白对方怕是顾忌男女大防。转头朝坐在车沿的护卫道:“快帮忙!”
护卫本被老大夫利落的举动看得发懵,听到指令才慌忙俯身,攥住老大夫的手腕往上拽。与此同时,载着老大夫赶来的男子也疾步上前,双手托住老者后腰。两人一拉一推间,老大夫趔趄着跌进马车,险些栽倒在铺着被褥的车厢底板上。
但他全然不顾仪态,手脚并用地爬到张大娘身侧,颤巍巍打开药箱。狭小的马车里,春杏见状已自觉退到角落。空气不畅会令病人有窒息之险,洛水瑶便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坐在车沿边,将两侧的帘子高高撩起。
潮湿的风裹挟着泥土气息涌入车厢,老大夫伸出手,搭在张大娘的脉搏上细细诊察,又轻轻扒开她的眼皮查看瞳孔。随后,他迅速从药箱中掏出一颗药丸,小心地塞入张大娘口中。
洛水瑶见此情景,急忙将早已备好的一碗热水递了过去。张老大夫此时抬眸瞄了她一眼,而后接过热水,在春杏的协助下微微垫起张大娘的头,连喂带洒地将半碗水灌了下去。待看到张大娘缓缓吞咽,老大夫这才松了一口气,他随手整理了一下药箱,便缓缓下了马车。
马车外,那名赶来时的年轻男子早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得清楚明白。当得知所有人都已成功救出后,他微微颔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线条也舒缓了几分。他身后的衙役们严阵以待,有的还上前搀扶着几位上了年纪的村民上马。
这时,老大夫从马车上下来。那年轻男子原本正与里正交谈,见状立即停下话语,迈开步子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关切的神情开口问道:“徐老,伤者情况如何?可有大碍?”年轻男子急切询问。
老大夫摇摇头:“情况说不上多好,但幸亏有人及时处理,给她止了血。我给她喂了自制秘药,当务之急是带回医馆,那儿药物齐全,出意外也好处理。只要别发热,明日就能醒。”
“那便好。”那男子明显松了一口气,“如此便麻烦徐老了。”
随即他抬手一招,两个衙役立刻上前。“你们同徐老一起,将伤者送回徐老医馆。”
接着又转头对老大夫道,“请务必全力救治,诊金由我来付。”
老大夫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道:“行,那我先把人带回去。”
之前准备驾车的护卫看向洛水瑶,等候指令。
洛水瑶冲他点了点头,说道:“没事,你驾车跟着这位老人家和伤者过去,处理完事情后再回客栈,我们在那儿等你。”
护卫点头,不再言语,准备策马前行。
这时,老者像是刚反应过来,开口道:“这马车是你的?”
洛水瑶嗯了一声。
老者接着问:“那伤口是你处理的?”
“嗯,我曾有幸跟一位赤脚大夫学过些医术,也就只会简单包扎之类的,没给您添麻烦吧?”洛水瑶问道。
有此一说,是她看出来,眼前这老者医术不凡,只是为人稍显迂腐。她确实曾跟人学过些医术,不过也不算专业。制药方面,针灸方面倒是尚可,但治疗的经验着实有限。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只能先简单处理下伤口。
老者闻言,虽早有预期,但眼中仍闪过一丝诧异。他上下打量着洛水瑶,语气倒是还算温和:“没想到你一介女流,倒也懂一些岐黄之术。”
洛水瑶浅浅一笑,谦逊地回应道:“不过是懂些皮毛罢了,怎敢与老先生相提并论。您行医多年,经验丰富,还望老先生多多指点。”
老者捋了捋胡须,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赏,却也没再多言。随后,在护卫的搀扶下,他重新登上了马车。
随着马鞭扬起,马儿嘶鸣一声,马车缓缓前行,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而剩余衙役也组织众人,或扶上马车,或安置在马背,井然有序地朝外撤离。毕竟此地靠近山坡,土地松软,久留恐生变故。
洛水瑶与春杏牵着手,跟在众人身后,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外走。
刚远离不久,身后山坡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原本摇摇欲坠的山体又垮塌了一大片,浑浊的泥浆裹挟着碎石滚滚而下。众人惊得驻足回望,看着那狼藉的滑坡现场,冷汗涔涔,又忍不住庆幸:还好撤离及时!
直到一行人离开了乡间小路,踏上平整的官道,脚下才没那么泥泞难行。
洛水瑶松开春杏的手,弯腰捡起路边一块尖锐的石头,蹲下身用力刮着鞋底,试图除去那厚厚的泥块。泥浆裹着碎石簌簌掉落,在地上溅起点点泥星,她却毫不在意,只专注地清理着鞋子。
这时,一男子也停下脚步,整了整衣衫,静静站于一侧,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却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直到洛水瑶似有所感,停下手中动作,转头望了过来。见有人看向自己,便扔下手中石子,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那男子见此情景,忙拱手行了一礼,“姑娘,在下乃百花县县令秦川。在下方才已从里正处听闻,今日之事多亏姑娘出手相助,才能如此迅速地将人救出,在下代表百花县村民,在此谢过姑娘的义举。”
洛水瑶闻言,抬头便瞧见他满目的感激,忙欠身回礼,一袭袍角扫过沾满泥泞的路。因她此时满身泥泞,倒也不显眼。“秦大人言重了,我乃大周子民,此事乃是天灾,我等互帮互助也是应当的。张大娘福大命大,您又带着徐老及时施救,才是真正的万幸。”
洛水瑶抬眸望着面前这个男子,见他长相清俊,肤色白净,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实在难以将他与一县父母官联系起来。更令人意外的是,他衣着朴素,一身藏青色长衫洗得发白,腰间只系着一条寻常革带,完全没有想象中县令的官威派头 。
秦川似是没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神色诚恳道:“姑娘心怀仁德,此番义举,定要让全县百姓知晓。若不嫌弃,待在下这两日处理完事务,想请您一叙,备下薄酒,权当感谢之礼。”
洛水瑶唇角勾起,婉言谢绝道:“秦大人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只是途经此地,不便久留。待路好走些,便要启程赶路,实在不敢叨扰。”
“这样吗?”秦川闻言,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失落,但仍很快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在下便不打扰了。确实不便强留姑娘。往后若在百花县有任何需要,尽管派人来县令府寻我,在下一定全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