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是谁?”
冰冷的触感贴上了他的面颊。阿巴顿倒在地上,呼吸沉重,黑曜石般的魔剑德拉查尼恩被击飞,静静地悬浮在远处的空气中,仿佛也在默哀。鲜血从他的额角涌出,顺着面颊滑入眼眶,染红了他的世界。他的视野,如同被地狱撕裂过一般,一切都笼罩在浓重的猩红之中。
死亡正在迫近。
他听见沉重的步伐踏碎黑石地板的声响,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他抬起头,一头威严而古老的狮子正在向他逼近,步伐稳健,双瞳如火。那张血盆大口正在缓缓张开,寒光闪动的利爪已然前伸,下一击便足以将他彻底撕裂、碾碎。
他试图站起,却几乎无法动弹。
沉重的终结者型动力甲此刻仿佛成了他身上的锁链,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挣扎,都像是背负着整座黑石要塞的重量。他咬牙撑住地面,膝盖深深陷入血与泥混合的地板,他的双手颤抖着、挣扎着,却依旧跪倒在那里。
他低头,透过地上的血泊,他看见了自己。
不,是曾经的自己。
倒影中,一个年轻的战士正身穿如同月光般明亮的白色动力甲,意气风发,目光坚定,仿佛能将整个银河握于掌中。
那是“影月苍狼”,是“荷鲁斯之子”,是“四王议会”的钢铁之魂,是仍旧忠诚于理想与兄弟情谊的阿巴顿。
那时的他,也许称不上温和或理性,但却是军团中最令同僚印象深刻的存在:魁梧如巨神,强悍似战兽,甚至能身披厚重的铁骑型终结者甲而依旧健步如风,所到之处,敌人闻风而逃。
在那遥远的黄金时代,在那尚未彻底堕落的日子里,他心中有一个不容动摇的信仰——荷鲁斯。
他曾全心全意地追随战帅,无条件地接受他的一切决策。他的忠诚,有时甚至近乎盲目——但他从不怀疑那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荷鲁斯不是普通的原体。
他是帝皇的首归之子,是征战三十年后归来的半人马,是佩戴黄金指环的银河之主,是军团之父、是战帅、是希望的象征。
阿巴顿对他的崇敬,是出自内心深处的敬爱,是一种血与火中凝结的信仰。荷鲁斯的每一个微笑,每一句命令,都能点燃他骨血里的狂热。他以能战死于荷鲁斯麾下为荣耀,以能得战帅一言为恩宠。
所以,当复仇之魂号上,荷鲁斯倒在帝皇剑下的那一刻——
阿巴顿的世界,彻底崩塌。
那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位领袖,而是失去了他存在的意义。他的信仰、他的方向、他的身份——都在那一瞬间轰然崩毁。随后而来的,不是狂怒,不是复仇,而是一种深刻到骨髓的空虚。
从那之后,他一直在问自己:
“我是谁?”
是战帅之子?是混沌的黑王?是旧日理想的守灵人?还是,这银河之中,最徒劳的悲剧角色?
现在,那头狮子正逼近,而他,却再也找不到答案。
荷鲁斯之子,是第一个自神圣泰拉战场败退的叛军军团。
在他们的基因之父荷鲁斯陨落之后,这支昔日的精锐部队深陷于失落与绝望之中。原体的死讯如同乌云笼罩他们的心灵,而那曾经的伟业,如今却化作遥不可及的幻梦,悲恸的阴霾淹没了这支曾经震撼星河的军团。
然而,在这片废墟之中,有一个人站起了身。
他不是一个轻易认命的角色。
阿巴顿,荷鲁斯之子中最卓越的战将,迅速振作。他不甘心父辈的理想在悲剧中终结,更不愿混沌之名永远与失败为伍。他重整旗鼓,召集残余的叛军势力,重新焊接起破碎的军团意志。
在他的号召下,荷鲁斯之子的名字被彻底埋葬,一支全新的军团自炼狱中诞生——黑色军团,以黑金配色的铠甲涂装昭示他们的重生。他本人也接过了父亲的遗物——象征战帅之位的荷鲁斯之爪,并毫不犹豫地宣布:
“我,将是新的战帅。”
以此为开端,阿巴顿发起了一系列震撼银河的“黑色远征”——那些血火与混乱织就的战役,犹如毒剑刺入帝国防线的心脏。
他立誓要完成荷鲁斯未竟的事业——彻底推翻帝皇的统治,将这个虚假的帝国焚为灰烬。
在所有黑色远征之中,最为惊心动魄者,莫过于第十三次黑色远征。
这场浩劫的目标,是卡迪安星域——帝国防线的咽喉——卡迪安之门。阿巴顿希望,这一次的远征能令前十二次都显得无足轻重,成为终极一击的序曲。
许多帝国战略家甚至在战后承认,前十二次远征并非失败,而是有计划的铺垫,每一次“挫败”都如棋盘上的一步布局,最终皆指向那一个血色的时刻,入侵泰拉的起点。
然而,他失败了。
虽然阿巴顿一贯狡辩,声称前几次远征的“失败”不过是故布疑阵,实际都达成了“战略目的”,但这一次——在卡迪安——连他也无可回避地失利了。
帝国的确保住了卡迪安的战略要地,哪怕这颗星球如今已不适宜生存,化作无数钢筋与废墟连接的残骸。
帝国方面,在李帅的战略下,实现了目标:最大程度摧毁混沌的有生力量与武器部署。
而混沌方面,在阿巴顿的设计下:也成功撕裂了现实与扭曲界限,在银河之中留下了一道永久性的伤口,尽管裂隙尚小,尚未失控。
双方皆声称胜利,彼此讳莫如深。
但整个银河都知道,对阿巴顿的评价,如今是何等的态度。
“乳顿”——早已成为帝国百姓的传统笑料和军队中的调侃用语。从战术参谋到前线士兵,从泰拉的街头巷尾到卡迪安星上正拆解爆弹枪的小学徒,都以某种习惯性的轻蔑语气谈论着他。他的名字,不再仅代表毁灭与混沌,而是……失败的代言人。
笑话的主角。
这,或许是阿巴顿最无法容忍的现实——比失败更深刻的,是被人嘲笑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