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光港内外,午后的阳光在海面上泛起粼粼金光,一艘邮轮正在缓缓靠岸,汽笛声此起彼伏,混杂着港口搬运工吆喝的口音和老旧吊机“咯吱咯吱”的旋转声,让这座刚刚从战火中苏醒没多久的港口城市充满了活力。
随着一声长笛拉响,一艘长逾百米的邮轮靠岸后,地面上的舷梯立刻靠了上去。
“曙光号”,从孟买经吉大港而来,船头挂着着英属东方航运公司的旗帜,船尾米字旗高高扬起。
经历了漫长的海上航行,船上的乘客们显然都迫不及待的想要下船。
随着狮城被彻底解放的消息登上报纸,大将土肥原在要塞深处切腹自尽,安民军只找到了被浇上汽油烧成焦炭的尸体的照片成为了近期的头版头条。
自知大势已去的鬼子大本营只是给土肥原追授了个元帅军衔,就这他们还不太乐意。
毕竟由于土肥原判断失误,安民军成功完成了一场两栖登陆,绕后切断鬼子主力后路,使得第 7 方面军十多万鬼子近乎全军覆没,只有少量余部还在马来半岛的雨林和大山里打游击。
不过这对于因为战乱,而逃亡身毒的南洋华侨们,却是个绝好的消息。
这次抵达仰光港的“曙光号”上,搭载的乘客就多是拖家带口,试图回归家乡的华人和土人。
另外的则是一些前来寻找报酬丰富工作的阿三哥。
没错,由于勃固、马来、狮城等地在约翰人的亚洲殖民体系中发展的不错,且需要大量劳动力,因此阿三哥们东进务工这件事已经有几十年的传统了。
根据当下的统计,排除掉暹罗后,光是安民军控制的地盘上,进行体力劳动的低种姓身毒裔就有过百万。
侧身避开被警卫拦住的几个又矮又黑的阿三,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环境中,一位身穿笔挺藏青色双排扣西装、头戴浅灰呢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中青年缓步走下船梯。
在他身后则紧随一名同样穿着讲究、拎着皮包的男性秘书。
港口内早有接待人员在等候。
几个一身黑西装的内卫人员身后,一位身着淡蓝色旗袍、披着浅灰呢披肩的俏丽女性快步迎上前。
她面容端庄、动作干练,正是张弛的秘书柳胜男。
“陈先生,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辛苦了。我是柳胜男,奉张委员之命,特来接您。”柳胜男微笑着伸出手。
除去安民军总司令的头衔,张弛还有个勃固抗倭自治委员会委员的头衔,接待陈振传这样的银行家的时候,自然要用后者。
“柳秘书辛苦了。”陈振传握手时微微躬身,语气平和而谦逊。
完全看不出这是位手握无数财富,同时担任狮城议会议员的华人富商。
其人08年出生于狮城,他的父亲是当地金融业和房地产业的着名侨商。
33年,狮城当地的华商银行与和丰银行、华侨银行合并,陈振传以经理的身份正式加入狮城华侨银行有限公司(ocbc)。
42年,这位34岁的青年便成为利狮城银行史上最年轻的董事经理。
“我们这次过来,还需要过关嘛?”陈振传的官话带着明显的南洋口音,却吐字清晰,有种久经商业谈判锤炼的沉稳与温度。
如今仰光港乃至整个勃固已经不在约翰人的殖民体系之内,这跨境自然是要通过海关的,从孟买搭船前来的陈振传因此有此一问。
“您是张委员的客人,自然是特事特办的。”柳胜男露出得体的微笑后,朝一旁一辆黑色斯庞蒂克牌轿车一指,“请这边上车,张委员已经在等您了。”
“有劳了。”陈振传微笑颔首,随即和秘书一同登车。行李则由港口工作人员代为处理,直接送往安排好的住处。
很快,那辆黑色小轿车便直接从港口中开了出去,一路竟是畅通无阻。
这自然是因为陈振传这位客人的身份够特殊。在鬼子南进之前,这位高瞻远瞩的年轻银行家就已经察觉到了风险,将狮城华侨银行的储备黄金秘密运往了孟买,避免其落入鬼子之手。
如今这笔价值数千万刀的黄金就存在身毒华侨银行的地下金库内,随着安民军解放狮城,这笔属于狮城各大个人及企业储户的黄金,自然成了各方势力眼里的香饽饽。
张弛也知道,想要在解放狮城后,迅速恢复当地的商贸环境,这笔黄金,以及以陈振传为代表的商界、银行界精英的帮助,都是不可或缺的。
车窗外,仰光的街景缓缓掠过。
码头区已重新修复完毕,堆场整齐、吊机林立,一列多辆满载木材与橡胶的卡车正驶往仓库区方向。
街头茶铺、小摊密布,行人熙熙攘攘,货郎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陈振传不由得轻轻颔首:“想不到短短几个月,这里就恢复得如此有模有样。若是狮城也能迅速恢复,那便好了。”
“张委员说过,仰光港是勃固与外界交流的门户,未来的世界必是靠海运联通的,这门户必须先修好。”柳胜男笑道,“如今这港口内物资通过海运一进一出,百业自然就能复苏。”
“张先生确有远见。”陈振传感慨道,目光望着街头那些摆满织布、煤油炉、百货的行商铺,又看到两家刚刚恢复营业的保险公司与汇兑行挂出了中文招牌,不禁眼神一亮。
“说实话,柳秘书,我是怀着相当复杂的心情踏上这片土地的。”他轻轻摩挲着手中那本约翰人颁发的狮城护照,苦笑道,“当年我把黄金转去孟买,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现在反倒成了件棘手事。”
“是‘战略预判’。”柳胜男正色道,“张委员说,您是这南洋银行界里最懂得未雨绸缪的人。”
陈振传轻轻一笑,没有接话。
他当然明白,现在的黄金问题,不仅牵涉到华侨银行的资产,更是事关各方政治博弈的焦点。
孟买在约翰人的控制中,狮城则已为安民军接收,谁来主张那笔黄金的所有权,关系到未来南洋的金融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