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菌丝盘结的街巷。石磊步履踏过,足下金绿菌毯漾开无声涟漪,菌丝蜷缩又舒展,如同畏惧又似蛰伏。
王胖子正指挥杂役压铸菌灰成砖,额头抹着油腻发光膏,他抡起一板砖刚嚷开:“东家看!‘劫财砖’镇宅能引……嗷!”
砖缝中猝然爆开一蓬藤蔓!那不是普通植物,而是由无数腐蚀的、边缘卷曲的铜钱串联而成,每一枚铜钱上都生着一张人脸虚影,扭曲无声地哀嚎着。藤蔓毒蛇般缠上王胖子的脖颈,勒痕深陷,瞬间烙出清晰的算盘珠印痕!
“三日……向此秤星献三千斤……活菌血髓……”
藤蔓震颤,发出如同锈蚀秤砣摩擦般尖锐、非人的声音,带着安小月独有的、却冰冷无情的韵律。
“……否则,剜你重瞳填秤砣孔!”
石磊眼锋如刀,并指如剑,指尖萦绕一缕无相尘凝成的灰芒,凌空斩下!
“嗤——”
断裂处喷涌而出的不是鲜血汁液,而是无数枯黄、陈旧的纸钱!漫天花雨般的纸钱簌簌飘落,却在触及他掌心的刹那,猛地凝聚、燃烧,灰烬中挣扎着显化出铜钱蛊雕的虚影——那是一只身躯由亿万钱币熔铸、眼瞳是深邃矿坑的异兽幻形!
这竟是盘踞龙炎国钱庄数百年的镇库妖邪!
……
石磊的身影撞碎钱庄密室沉重鎏金大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九只水缸大小、通体流淌着熔融黄金光泽的鎏金蟾蜍,正围绕着密室中央的诡异翡翠秤妖吞吐菌丝。
那些细密的、闪烁着微光的菌丝,如同活物的触须,贪婪地舔舐着悬浮在空中的核心——一座通体碧绿、内部仿佛有星辰血髓流淌的翡翠秤砣。秤杆,却非木质,而是一条由星纹构成的冰冷锁链,蜿蜒向上,将一个人悬吊在空中。
安小月。
她墨色长发散乱,原本素雅的白裙被斑驳暗红侵染,手腕被星纹锁链死死勒住,深可见骨!那星纹锁链如同活物,正贪婪地吮吸着她的精气神,将她化作了这架恐怖星秤的一部分。秤盘在她身下缓缓旋转,如同待宰献祭的砧板。
石磊瞳孔骤缩。他不是为救人,而是那秤砣散发的气息,竟与小芳腹中胎光隐隐共鸣!
这妖秤,竟觊觎他未出世的骨肉!
“娘子们,醒醒!”他低喝,袖中一串菌灰结成的“同心珠”骤然飞射落地,噗噗声响中,七个由菌灰凝成的“小芳”分身瞬间成型。她们面无表情,动作迅捷如电,如同七道灰色流光扑向秤妖。
秤砣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嗡鸣,核心处的碧绿突然裂开一张犬牙交错的巨口!那九只安静吞吐菌丝的金蟾毫无防备,被一股恐怖的吸力拉扯着,惨叫着、翻滚着,如同九颗黄金弹丸,“噗通、噗通”接连坠入秤盘的深渊之中。
秤杆——那条星纹锁链猛地绷直,上面骤然燃烧起血色的文字,如同刻印在天幕上的判词:
“献祭之物:安小月·星秤使本体(价值:三千年太阴星核)
抵偿之物:石磊·无相道金丹(价值:九两无相玄尘)
秤星恒平则蛊解孽消,秤盘倾斜则三魂尽殒!”
冰冷的规则,死亡的审判。宿命的碰撞,竟在这污秽的钱庄密室,以如此残酷的星秤形式展开。
安小月艰难地抬起眼皮,被星辉和血污浸染的眼眸,第一次穿透污浊的菌烟尘埃,死死钉在石磊脸上——一个她素未谋面,却注定要与她生命放在星秤两端衡量的男人。
……
“轰——!”
密室穹顶被无形的力量撕裂,真正的小芳从天而降!她并非踏尘而来,而是自地面狂涌而出的、裹挟着浓郁生机与狂暴怒意的暗金菌毯中升起。她隆起的孕肚上,那“财神胎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如同在黑暗地狱中点燃的煌煌大日!
“敢称量我的孩儿?”小芳的声音不再娇媚,而是充满了洪荒母兽般的暴戾与威严,“找死!”
她纤白的手掌带着万钧之势,拍向那悬浮的翡翠秤盘!掌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就在掌心即将印上秤盘的瞬间,异变再生!
小芳腹中的胎光骤然暴涨,竟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光柱,猛地洞穿了翡翠秤砣!
“嗡——”
秤杆剧烈震颤,锁链哗啦作响。这一次,它没有再显示冰冷的规则文字,而是在虚空中映照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命运回响画面:
画面中央,并非三年前,而是七岁剜骨祭父的雨夜!
年幼的石磊在枯树前抽搐,心口那片妖异的刺青正在疯狂吞吸骨髓剥离时溅出的毒血!
其中几滴蕴含怨毒诅咒的菌血,并未被刺青完全吸收,而是在雨水的冲刷下,蜿蜒渗进了隔壁院落,一个同样在发烧呓语、名叫小芳的女童腕部的伤口里!
毒菌之种,便在那一刻种下!画面剧烈晃动,再闪:
枯荣蛊爆体之时!石磊的金丹即将枯竭粉碎,是小芳在昏迷中下意识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将饱含菌种力量、与财神命格共鸣的滚烫鲜血滴入石磊口中!
那血,引动了金丹内蕴的无相玄尘,将其从崩碎边缘强行粘合唤醒!这才是石磊“活死”的真正隐秘!
最后画面定格:此刻!小芳腹内那孕育的财神胎,其本源胎光深处,赫然纠缠着三种力量——属于安小月的血脉、被秤妖强行抽取的太阴星核之力;源自这片大地、与铜钱蛊雕同源的幽冥菌源;以及石磊苦修凝聚、来自异域的无相玄尘!三者被财神胎强行熔炼,化作一种从未出现于世的混沌灵根!
真相如同亿万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三人的识海!
安小月眼中的冰冷第一次被剧烈的惊愕和难以言喻的愤怒取代——她的本源,竟成了这邪胎成长的养料?被窃取的?!
石磊浑身剧震,金丹如受重击,望向小芳腹部的眼神充满震撼与一丝冰冷的了然——原来维系他和“生”的,自始至终是身边这个女子和她腹中未曾谋面的孩儿!
小芳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继而化为一种母性本能的极端凶狠,她低头抚摸高耸的孕肚,如同守护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原来……我儿才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债主’!”孕肚上的千面星纹骤然鲜活,无数面孔同时睁眼咆哮!恐怖的胎动如同太古蛮兽的心跳,“咚!咚!咚!”震得整座龙炎钱庄地基疯狂开裂,墙壁剥落,菌丝翻卷崩断!
“吼——!”
趁着这心神剧震的空隙,被胎光穿透、核心受损的翡翠秤妖彻底狂暴!
它操控的那条星纹锁链猛然一抖,尾端的冰冷秤钩撕裂空间,如同死神的突刺,带着灭绝一切的星辉,直射小芳高高隆起的孕肚!
千钧一发!
“无相归墟!”石磊双目赤红,体内那颗饱含菌种、血脉与无相奥义的金丹猛然坍缩!并非攻击,而是向内塌陷成一个吞噬一切的奇点!
无尽的吸力爆发,如同宇宙黑洞降临此间……整个支离破碎的龙炎钱庄,连同其中的秤妖、星链、鎏金蟾、石磊、小芳、安小月、以及那七个菌灰分身,瞬间被这恐怖的坍缩力量吞噬进去!
原地只留下一片平滑的、笼罩在灰色迷障中的巨大深坑——芥子坟茔!一切都陷入了死寂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