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个月,苏州城的事务已步入正轨,账上也有了余钱。安陵容与沈平川商议后,便带着王誉一同前往杭州府,预备在此开设第二家工坊。
这个工坊规模更胜苏州,但因沈平川历练得愈发沉稳,王誉又是个得力干将,安陵容倒比先前轻松许多,只需在要紧处拿个主意即可,不必亲力亲为。
这日恰逢天朗气清,安陵容见诸事安排妥当,便带着流朱与沈昀飞同游西湖。
时值初冬,湖畔的梧桐叶已染上灿金,枫树点缀着点点绛红,凉风掠过如镜的湖面,泛起粼粼波光,为这江南胜景平添几分萧瑟之意。
岸边偶有三两游人经过,却也不似春夏时节那般熙攘,反倒显出几分文人雅士偏爱的清净韵味。
三人租了一条乌篷小船,沈昀飞也不要船夫,亲自执橹摇桨。他手法虽不娴熟,却胜在从容,木桨划开澄澈的湖水,荡起一圈圈涟漪。
安陵容倚在船边,望着远处山色空蒙,湖光潋滟,忽而一段熟悉的旋律在心头浮现。
她唇角微扬,不自觉地轻声哼唱起来:“啊哈哈,啊哈哈,西湖美景,三月天呐,春雨如旧柳如烟啊……”
歌声清越,随风飘散在湖面上。
流朱听得新奇,忍不住笑道:“容姐姐,你这调子倒是新鲜,听着怪欢快的。”
沈昀飞也含笑望来:“表姐,这是什么歌?与寻常的江南小调不同,不过,很好听。”
安陵容笑意浅浅:“我曾听人唱过,如今见这湖光山色,不知怎的就唱起来了。”
“表姐,没想到你还会唱歌,还唱的这般好听!”
“会唱歌是我众多优点里,最不值一提的一个。”
流朱重重点头:“对!”
沈昀飞哈哈大笑起来。
小船悠悠,缓缓驶向湖心,远处雷峰塔的轮廓在若隐若现。
沈昀飞摇了一阵船桨,有些累了,索性丢下船桨,任由小船在湖面上随波轻荡。
忽然,他眯起眼睛,指向不远处:“表姐,那艘小舟跟了我们许久,可是你姐姐派来保护你的?”
一艘青篷小舟停在湖心,船头立着个戴斗笠的灰衣人,虽作钓翁打扮,身形却格外挺拔。
安陵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轻点头:“嗯。”
沈昀飞眼中闪过疑惑:“怪了,我记得外祖母娘家就你一个孙女,你哪来的姐姐?”
“哦,不是我亲姐姐,是……”安陵容想了一下说道:“我们都是我夫君的妾室。”
“什么!”
沈昀飞猛地站起身,乌篷船顿时剧烈摇晃。
流朱惊呼一声,急忙抱住安陵容的胳膊。
待船身稍稳,安陵容蹙眉嗔道:“你做什么这般大惊小怪?若是翻了船可怎么好?”
沈昀飞讪讪地坐回原位:“无妨,我水性极好,你们要是掉下去也没事……”
见安陵容瞪他,忙又改口:“不是,我是说……你怎会给人做妾?”
“我怎就不能做妾了?”安陵容反问道。
沈昀飞正色道:“外祖母娘家世代书香,最重女子名节,怎会容许家中姑娘去做妾室?”
他说着突然压低声音:“莫非……你是给京城里哪位权贵做了妾?”
安陵容挑了挑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沈昀飞却自以为猜中了关窍,折扇在掌心重重一敲:“这就说得通了!难怪你花钱大手大脚的,这些护卫也都不是寻常人。”
安陵容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
沈昀飞继续八卦:“那你有孩子吗?”
“有啊,我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儿女双全,那还挺不错的!”
既然都聊到这里了,安陵容也来了八卦的兴致:“表弟,你这般年纪怎的还未娶亲?”
沈昀飞展开双臂靠在船舷上,故意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哪家闺秀能瞧得上我?”
“这话可糊弄不了我。”安陵容斜睨他一眼,“我看你能文能武,行事稳妥可靠,没有你,苏州工坊也不会开的这么顺利。若你这般都算纨绔,那天底下的正经人怕是不多了。”
沈昀飞闻言一怔,忽然有种看到知音的感觉:“表姐当真是……连我爹都不曾这般懂我。”
安陵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吧?先皇在时,对我沈家百般猜忌。父亲为了避免重蹈年家覆辙,让我们兄弟三人韬光养晦。大哥二哥已入仕途,我便不能再涉足朝堂。
后来我姐姐诞下皇子,家中更是如履薄冰,那些高门贵女想要与沈家联姻,我爹怕先帝忌惮,不敢应承,门第低一些的,又怕他们另有所图,连累到姐姐在后宫的处境。我只得装作浪荡子,日日斗鸡遛鸟。久而久之,京城再无人敢来说亲,倒也算合了我的心意。”
安陵容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沈家非但没有拖她们后腿,还帮了她们很多忙。
“那如今新帝登基,你姐姐贵为太后,沈家已非昔日境况,你为何还是孑然一身?”
“表姐,做纨绔的快乐,你不懂!”沈昀飞眉梢一挑:“想做什么做什么,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多自在。”
……
“那将来呢?你就准备孤独终老?”
“也不一定,若遇到合心意的女子,我也会考虑成家立业。”
“哦?”安陵容眼睛一亮,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昀飞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这样的!”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沈昀飞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慌乱地抓起船桨:“时……时辰不早了……我们……我们回去吧!”
安陵容却比他淡定的多,笑了笑说道:“我这样的,你怕是不好找喽!”
沈昀飞划着船,却发现船不听话,在原地打转,一会功夫,他已经冒出来了一头的汗。
安陵容和流朱好奇的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
过了一会,沈昀飞突然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船桨“扑通”一声扔进了湖里。
“你做什么?!”安陵容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把桨扔了,我们怎么回去?”
沈昀飞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