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州到京城,就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来回也需要十来日的光景。
第二日,安陵容带着几人重新来到作坊里,将昨天想好的计划说了出来,好在手里有沈眉庄和甄嬛给的二十万两银子,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表弟,苏州城里的木匠,你能找来多少就找多少。工钱可以翻倍,但务必要他们日夜赶工,尽快造出更多这样的新式纺纱机。”
沈昀飞应道:“我这就去办!”
安陵容的目光又转向一直候在一旁的王誉。
“王公子,你对苏州城的纺织行当应该了如指掌吧?”
这位苏州本地的商贾从昨日见到新式织机后,眼中就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能感觉到,这种纺纱织布机,能改变整个苏州甚至大清的纺织业。
王誉闻言立即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时衣袖都在微微发颤:“回夫人的话,小人祖上三代都在苏州经营布庄,对各家工坊的底细确实略知一二。”
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压低:”昨夜小人彻夜未眠,思来想去,夫人这新式织机若是推广开来……”
安陵容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倒是一个有眼光的。
“旧式的织布机只需稍加改造就能用。我要你把苏州城内外能买到的织机都收来,价钱不是问题。”
“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他深深一揖,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
“好!”安陵容满意地点头,转身流朱说道:“王公子需要多少银两,你直接支取便是。”
“是!”
安陵容的目光又落在了孙禾茵身上:“阿茵,你这两日去苏州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买下一间铺面。”她顿了顿,补充道:“要门面宽敞些的。”
孙禾茵思索着问道:“你是要开纺纱织布的工坊?然后卖布?”
“不,”安陵容忽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要建的可不是寻常工坊。”
她展开双臂比划着,“至少要能容纳上千人同时做工的规模。”
“上千人?”孙禾茵瞪大眼睛望着安陵容:“整个苏州城最大的织坊也不过两三百人,你这……”
“我要建的,是能让苏州纺织改天换地的地方。”
孙禾茵深吸一口气,忽然明白了安陵容的野心——这不是要分一杯羹,这是要重新制定苏州纺织业的规矩。
“我明白了。”孙禾茵郑重点头,眼中燃起斗志。
半个月后,天刚蒙蒙亮,苏州城的青石板路上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匹骏马飞驰入城,马上之人风尘仆仆,衣袍上还沾着夜露的湿气。
沈昀飞尚在睡梦中,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连日来的奔波让他疲惫不堪,此刻被人惊醒,顿时火冒三丈。
他胡乱披了件外衣,一边系着衣带一边骂骂咧咧地走去开门:“谁这么不长眼,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若没什么要紧事,小爷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门一开,他惺忪的睡眼猛地睁大,脸上的怒意瞬间化作惊喜:“大哥?!你怎么来了?”
沈平川站在门外,脸色阴沉如铁,目光扫过简陋的客房,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就住在这种地方?”
“这已经是苏州城数一数二的客栈了,上房呢!”沈昀飞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沈平川冷冷道:“出门在外,为何不直接买座宅子?住客栈人多眼杂,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买宅子?”沈昀飞一愣,随即想到这是大哥在关心自己呢,心里感动不已,“大哥,我出门向来都是住客栈的啊,从来没有出过事,你不用担心我,我都长大了……”
“那是你!”沈平川声音陡然提高,又强压下去,咬牙道:“如今……她和你同行,这客栈鱼龙混杂,若有个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沈昀飞这才反应过来,讪讪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上哪有余钱买宅子?”
“父亲没给你支银子?”
“支了三千两,可是……”沈昀飞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大哥,你是不知道,咱们这位表亲,花起钱来简直如流水一般,我真怕回去的时候没有盘缠了……”
沈平川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嘴角抽搐了几下,终于忍不住道:“你不会差人回去取吗?”
“我?”沈昀飞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平日里我要十两银子,账房都要盘问半天,哪敢随便开口?”
“你和她能一样?”沈平川几乎要被他气笑。
“啊?哪里不一样?”沈昀飞一脸茫然。
沈平川一噎,实在不想再跟这个榆木脑袋的弟弟废话,转头对身后的随从说道:“周林,去叫小二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待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袍,重新束发戴冠,整个人恢复了几分世家公子的矜贵气度后,才沉声道:“带我去见她。”
\"好!\"沈昀飞爽快地应了一声,转身来到隔壁房门前,轻轻叩了三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流朱半张俏脸。
沈昀飞压低声音道:“流朱,跟表姐说一声,我大哥来了。”
“沈大人稍候。”流朱微微颔首,将门合上。
门外,沈平川正仔细整理着自己的着装,将袖口向上挽起,这是官场上的“甩袖礼”——待见到上位者时,再将袖子郑重地甩下来行礼,以示恭敬。
沈昀飞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凑近问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闭嘴。”沈平川低声呵斥,又抬手整了整领口和腰间玉带,连靴子上的灰尘都掸了掸。
沈昀飞瞪大眼睛,心里直犯嘀咕:至于这么郑重其事吗?
不多时,房门再次打开。
流朱侧身而立,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大人请进。”
“多谢姑娘。”沈平川拱手还礼,迈步而入。
沈昀飞正要跟上,却见流朱手臂一横,将他拦在了门外。
“砰——”
房门在沈昀飞鼻子前重重关上,差点撞到他高挺的鼻梁。他摸了摸鼻子,悻悻地嘀咕:“还有我不能听的话吗……”
屋内,沈平川一进门便撩袍跪地,衣袖“唰”地甩开,行了个标准的官礼:“微臣沈平川,拜见文贵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安陵容端坐在雕花圈椅上,抬了抬手,温声道:“沈大人不必多礼,请起。”
“谢娘娘。”沈平川起身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缎包裹的信封,双手奉上:“微臣离京前去圆明园请安,这是太后娘娘命微臣转交的家书。”
流朱接过信笺,呈到安陵容手中。
她拆开火漆封印,快速浏览了一遍,唇角泛起温柔的笑意:“姐姐近来可好?”
“太后凤体康泰,特意嘱咐微臣带话,请娘娘务必保重身体。“沈平川恭敬答道。
安陵容将信笺收入袖中,笑意更深:“既然都提到姐姐了,沈大人也不必如此生分,唤我表妹便是。”
“微臣不敢!”沈平川连忙拱手。
“好了,”安陵容摆摆手,“在外行事,这样更方便些。你就听我的吧。”
“是。”沈平川这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安陵容示意他入座,亲自斟了杯茶递过去:“大哥,我没想到姐姐会派你亲自过来。”
沈平川双手接过茶盏,压低声音道:“太后深知此事关系重大,恐他人误事,便派了我来。我如今是户部侍郎,您要做的事也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新任苏州织造随后就到,因要办理交接文书,我便先行一步了。”
“哦?”安陵容眉梢微挑,“新任织造是哪位?”
“娘娘也认得,正是宋嘉树。”
“原来是他。”安陵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此人办事倒是稳妥。”
“是。皇上对他赞不绝口,您可放心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