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
无论徐行如何调整干预的时机、方式和内容。
无论过去的“徐行”做出何种反应——更加隐匿、尝试攻击、完全逃离该区域、甚至试图伪装成无害信息流——最终的结果都导向一个必然的结局:
暴露,定位,死亡。
死亡的方式或许不同,时间或许略有早晚,但结局毫无二致。
没有办法,即使是有了他的帮助。
“徐行”也缺乏直接对敌的精神攻击手段。
在那条时间线上,如果不是后来黑区漩涡打开后,三齐以牺牲自我完成锁定、以及绑上地球未来的阵列讹诈,他都不会有机会拖着对方坠入裂隙。
徐行悲哀地发现。
自己凭借三齐的控制论印记对“噬”意识焦点的定位和标记,非但没有成为过去自己的助力,反而像是一盏为死神引路的明灯。
每一次他将“焦点”的信息传递给过去的自己,无论意图是警告、利用还是避开,都会在过去徐行与那个焦点之间建立起一种“因果联系”。
而这种联系。
在“噬”那高度敏锐且具有反制本能的感知体系中,就如同在黑夜里点燃火把一样显眼。
他的干预。
非但无法改变过去,反而成了加速过去自己死亡的催化剂。
“我……我才是背后那个索命的鬼……”
一种近乎崩溃的明悟吞噬了徐行的意识。
他试图去帮助,结果却是亲手将过去的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推向更精准、更无可逃避的死亡。
他燃烧记忆换来的“路标”和“定位”,成了插向自己咽喉的匕首。
那道烙印在意识深处的绝对指令,此刻如同最恶毒的嘲讽,闪烁着冰冷的光。
他的每一次尝试改变。
都在巩固那个过去。
甚至他越是努力。
过去的“徐行”就死得越快、结局越糟。
时间在这里并非线性的河流,而是一个布满致命反馈的诡异迷宫。
他的干预行为本身,就是这个迷宫中最危险的陷阱触发机制。
改变的,或许仅仅是过去自己死亡的具体方式和刹那间的困惑,却丝毫无法动摇那名为死亡的终点本身。
恍惚之中。
他似乎又看到,再一次走向死亡的“徐行”,在最终湮灭前,于极度痛苦和困惑中,朝着虚无投来一瞥。
那眼神中,没有怨恨,只有一丝极深的不解,仿佛在问:
“为什么……我感觉……是‘我’在呼唤死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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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幻灯片般的时间画卷,在事件视界的混沌中无声延展。
那不再是一条单一的、明亮的轨迹。
而是由无数暗淡、交缠、彼此覆盖又互相排斥的线构成的毛糙团块。
每一条线。
都代表徐行一次徒劳的干预尝试所开辟的、旋即又湮灭的“可能性分叉”。
它们有的笔直锐利,在触及某个焦点后戛然而断。
有的曲折蜿蜒,绕行许久,最终却一头扎入更深的陷阱。
有的如同被惊扰的蛇,剧烈扭动后自我缠绕、窒息而死。
这些线的末端。
无一例外,都指向同一个终点:
在失去与徐行的因果联系后… …
黯淡,消散,虚无。
颜色也是单调的——那是代表死亡与终结的、褪尽所有生机的灰黑。
偶有几丝未能完全平复的能量反噬留下的病态暗红或诡谲幽蓝,如同溃烂的疮疤,点缀在这绝望的织锦上。
“我确实改变了未来。”
不知是不是受控制论印记的影响,徐行残存的意识已经需要计算机逻辑来思考了。
一个冰冷如机械的结论自动生成,没有情绪,只有逻辑的反馈:
“却是更糟糕的未来。”
每一次干预,都像往平静的湖面投石。
涟漪扩散,与“噬”那无处不在的感知网络相互作用,非但未能抚平危机,反而激起了更剧烈、更精准的猎杀反应。
他提供给过去自己的每一点优势和预警。
都在更高的维度上被转化为锁定其位置的坐标,或触发更致命防御机制的扳机。
他以为自己在修改程序。
实则是在为杀毒软件提供更精准的病毒特征码。
画卷仍在微微波动,那些已经坍缩闭合的分叉,其“印痕”并未完全消失。
它们如同沉入水底的尘埃,或渗入画布纤维的污渍,虽然肉眼难辨,却实实在在改变了基底的结构与性质。
整个“过去节点”周围的时间线“织体”,因为承受了远超其自然稳定阈值的扰动尝试,变得异常敏感和脆弱,弥漫着一种不稳定的、易于产生诡异纠葛的因果张力。
徐行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几乎感觉不到自我了,只剩下那道烙印驱动的、近乎本能的观测与评估功能。
他再次将感知聚焦回最初的扰动点——那个他拼尽全力为过去的自己创造维度气泡的瞬间。
画面重现。
气泡生成,过去的“徐行”滑入,躲过扫描。
这一次,他没有传递任何额外的信息。
没有标注焦点,没有注入危机感,没有任何试图引导或警告的意念。
他只是看着。
如同一个彻底死机的监控探头,记录着数据的流淌,不做任何响应。
过去的“徐行”在气泡中喘息,警惕地感知四周。
那股因未来干预而残留的、对“焦点”的模糊直觉依然存在,但因为没有后续的强烈暗示和驱动,它仅仅是一种背景式的、不明所以的警惕,并未催生任何主动探查的冲动。
他变得更加保守,更加依赖隐匿。
行动轨迹更贴近徐行记忆中那条“原始时间线”的初期——虽然同样危险,但至少没有因为“知情”而触发更高级别的反制。
时间流逝。
画面开始波动、模糊,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
那些由先前无数次干预尝试所衍生的、色彩各异的死亡分叉幻影,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从画卷的边缘向中心主干坍缩、汇聚。
它们相互叠加、湮灭、融合,色彩彼此污染、中和,最终褪为与主干近乎一致的灰暗色调。
线条收束,分叉弥合。
画卷似乎“恢复”了原状。
那条主干时间线继续向前延伸,指向徐行所知的、充满苦难与牺牲的“既定未来”。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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