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又狠厉的巴掌声破空而来,在瓢泼大雨中炸开,力道重得让旁听者都觉面皮发麻。
绍临深猛地睁开眼,脸颊却无半分痛感,毕竟那巴掌又没落在他脸上。
冷雨如注,砸得伞面噼啪作响,寒风卷着湿气往骨缝里钻,他浑身起满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低头一看,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料子被雨水浸得半透,而那件价值不菲的黑色大衣,正妥帖地披在十米外的女人肩头。
那女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身剪裁得体的连衣裙早已湿透,紧贴着玲珑身段,却顾不上擦拭脸上的雨水与泪痕。
此刻,她正被人扼着下巴强迫抬头,巴掌印在苍白的脸上红得刺眼,眼神却倔强如淬了火的寒铁。
她死死盯着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铿锵,像被按下复读键般反复质问:
“沈琢玉,你相信她?却不相信我?”
男人身侧,依偎着个穿米白色针织裙的女子,眉眼楚楚,眼眶泛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双手紧紧攥着男人的袖口,却偏偏咬着唇一言不发。
那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强忍着不辩解的模样,更惹人心疼。
绍临深看得眉峰紧蹙,牙疼似的吸了口凉气。
这三人的架势,活脱脱一出狗血淋漓的大戏,偏生演得比戏台子上还投入。
他扫了眼四周,雨幕朦胧中并无摄影机机位,唯有那叫沈琢玉的男人身后不远,围了几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人手一把黑伞。
几人故意往雨里凑,对着那倔强女子指指点点,语气刻薄:
“姜榆,你也太蛮不讲理了!苏小姐这么柔弱,你怎能这样污蔑她?”
“快给苏小姐道歉!不然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要我说,这姜榆就是醋性太大,沈哥不就是和苏小姐出来吃个饭,至于要死要活的嘛。”
……
“嘶!一群脑残玩意儿。”
绍临深低骂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么大的雨,不在屋里待着,偏要跑到外边来淋冷水,真是闲得发慌。
他懒得再看这场闹剧,转身正要离去,脑中立马涌入一段陌生的剧情碎片。
他正准备疏理脑子记忆,余光却瞥见那个叫姜榆的女人又挨了一记耳光。
那巴掌力道极重,女人踉跄着后退两步,重重摔倒在泥泞里,裙摆沾满了污泥。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哭鼻子认错的时候,她却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突然绝地反扑。
先是身形一晃,出其不意地甩了对面的苏小姐一个清脆的耳光。
紧接着转身,对着沈琢玉的脸颊左右开弓,“啪啪”两声,打得又快又狠。
“姜榆!你敢打我?!”
沈琢玉又惊又怒,怒吼声都变了调,伸手便要去抓姜榆的手腕。
姜榆却灵巧地侧身避开,脚下的细高跟狠狠一跺,正落在沈琢玉锃亮的皮鞋上,鞋尖瞬间被戳出一个窟窿。
绍临深隔着雨幕都能想象到那钻心的疼痛,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只觉自己的脚面都跟着发麻。
而不远处的姜榆却像只斗胜的公鸡,仰着下巴,掷地有声地丢下一句:
“沈琢玉,既然你这般护着她,那就跟她过一辈子好了!
你给我记住,这一次,是我姜榆不要你了!”
话音刚落,她不等那些公子哥们群情激奋地围上来,扭头便走。
沾着雨水的高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恰好甩在男人的脸上,带着几分清脆的痛感。
而她奔跑的方向,正是绍临深所在之处。
姜榆一路小跑过来,脸上还带着清晰的巴掌印,边跑还边朝绍临深傻笑。
只是这女人两边脸颊红彤彤的,看着有些诡异。
绍临深嘴角微抽,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果然,身后传来沈琢玉气急败坏的怒吼:
“抓住他们两个!别让他们跑了!”
话音未落,周围的阴影里突然冲出几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不顾大雨,朝着绍临深这边狂奔而来。
“啧。”
绍临深低咒一声,转身就想逃离这是非之地,却见不远处的路边,一辆黑色卡宴的后车门已经打开。
司机探着脑袋,焦急地朝他挥手:“少爷,快上车!”
绍临深长腿一迈,几步便钻进了温暖的车厢,正要吩咐司机关门,姜榆却紧随其后,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车里,湿漉漉的手死死扒着门框。
绍临深本能地抬脚,想将这突然闯进来的麻烦踹出去。
可这女人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而他伸出去的腿却恰好成了对方的支撑点。
姜榆半边身子重重压在绍临深的腿上,力道之大,险些将他的腿压折。
“唔……”绍临深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眼看保镖们已经逼近车边,绍临深黑着脸,一把揪住还死死抱住他大腿的女人的后衣领,将人扔进车里,“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车门。
“快开车!”他冷声吩咐。
卡宴引擎轰鸣,瞬间疾驰而去,将身后的追兵与雨幕远远抛在脑后。
车厢里,姜榆跪坐在柔软的车垫上,头发凌乱,裙摆湿透,脸上的巴掌印依旧醒目。
她仰起头,眼眶红红地看着绍临深,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满是委屈与懊悔:
“临深哥,我……我后悔了……”
你后不后悔,关我屁事!
绍临深心底吐槽,不等对方继续开口,看着后视镜中穷追不舍的车辆,直接让司机靠边停车。
而后,他一把抓住女人胳膊,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将人用力甩了出去。
砰——
车门被重重关上。
任凭女人在外头如何拍打车窗,他只冷声吩咐司机:“开车。”
司机闻言一愣,神色透着几分诧异,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但还是老老实实踩下油门,车子再次汇入车流,将那道狼狈的身影彻底甩在雨幕里。
***
车内,绍临深靠在椅背上,闭目梳理着这世界突然涌入的剧情碎片,眉头始终紧锁。
女主姜榆打从第一次见到沈琢玉起,就像飞蛾扑火般被对方深深吸引,自此成了他身后甩不掉的小尾巴。
为了能和沈琢玉考上同一所大学,向来不爱学习的她,硬生生收起玩心,挑灯夜读,熬过无数枯燥日夜,终于得偿所愿。
她默默跟在沈琢玉身边,做他随叫随到的影子。
哪怕对方从未给过好脸色,哪怕他身边的人时常嘲笑刁难,姜榆依旧甘之如饴。
日子久了,沈琢玉似是渐渐接纳了她的存在,就连他身边相熟的朋友也都知晓姜榆,时常打趣着唤她是沈琢玉的“小媳妇”。
姜榆心底又喜又羞,见沈琢玉即便面露不耐,也从没有反驳那些调侃,便傻傻以为他认可了这份感情。
所以,哪怕这段关系从未被沈琢玉正式承认,她也觉得甜蜜。
只要能每时每刻陪在对方身边,看着他从青涩少年长成挺拔青年,便觉一切都值得。
可这样的日子,在沈琢玉逐渐接管家中产业后,渐渐变了味。
对方开始夜不归宿,频繁出入酒吧会所,身边围绕着形形色色妆容精致的女人,对姜榆也越发不耐烦,言语间满是冷漠与疏离。
姜榆吵过、闹过,甚至哭过、求过,可每次沈琢玉只要低个头、说句软话道歉,她便会心软原谅。
她总告诉自己,对方只是压力太大,只是一时糊涂,心里终究是有她的。
可她从未想过,自己在对方眼里竟只是块撕不开的狗皮膏药,是黏在身上的负累。
哪怕后来两人已经领了证,她依旧像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没有公开,更没有一场像样的婚礼。
就连她的父母,都因沈琢玉母亲的刁难而反对这门亲事,可她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姜榆彻底心死,是在她怀孕之后。
她陪着沈琢玉从校园到“婚纱”,整整十年光阴,耗尽了最宝贵的青春。
她忍受着他母亲的刁难、他朋友们的奚落,只因坚信彼此相爱,便能够排除万难。
外人的闲言碎语罢了,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只要两人心里有对方就够了。
可姜榆万万没料到,自己于沈琢玉而言,不过是枚用来挡在苏蓉蓉身前的棋子,是他护那女子周全的工具人罢了。
而沈琢玉身边的兄弟好友,原来是早就知晓这其中原委的。
唯独她,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一腔赤诚错付,硬生生蹉跎了十年青春。
原来,沈琢玉自始至终放在心尖上的,从来都只有苏蓉蓉。
为了那个女人,他竟能狠下心伤害自己的妻儿。
眼睁睁看着苏蓉蓉将她狠狠推搡在地,看着她倒在一片刺目的血泊中,任凭腹中尚未成形的孩子悄然流逝。
而那个男人,眼底却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对苏蓉蓉的维护。
姜榆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浑身的伤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当她颤抖着点开手机,屏幕上丈夫与苏蓉蓉相拥的亲密照片,瞬间让她窒息。
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间,耳边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好似都成了索命的符咒。
姜榆只觉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彻骨的寒凉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将最后一丝生机与希望彻底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出院后,她强撑着残破的身躯回到曾经的家,却撞见沈琢玉竟已堂而皇之地将苏蓉蓉接进了他们的别墅。
客厅里,两人依偎在一起,言笑晏晏,亲密无间的模样,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刺穿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碾碎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念想。
姜榆彻底心如死灰。
沈琢玉生日那天,她亲手点燃了整栋别墅。
火光冲天中,她望着熊熊燃烧的家园,脸上勾起一抹凄厉的笑,纵身跃入火海。
这,便是她送给丈夫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
“再见了,沈琢玉!”
“如果有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你,再也不要爱上你。”
姜榆平静地躺在火海之中,灼热的气浪舔舐着肌肤,痛楚钻心,她却闭上眼,任由意识被浓烟与灼痛裹挟,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可就在神智即将涣散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冲破滚滚烈焰,奋不顾身地向她扑来。
姜榆看着对方浑身狼狈、皮肤灼伤、双眼通红的模样,心脏像被狠狠揪住,又疼又悔。
男人扑到她身边,滚烫的手掌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姜榆的心脏骤然被狠狠揪住,又疼又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别救我!”
她嘶哑着嗓子推搡对方,力道微弱得像羽毛,“我不值得……你快走!”
可任凭她如何挣扎、驱赶,甚至用尽全力去掰男人的手指,对方依旧死死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救她?她不值得。
可任凭姜榆如何推搡、驱赶,对方依旧死死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眼神坚定得让她无法拒绝。
姜榆望着眼前这个甘愿与自己一同赴死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
原来,自己身边一直有个那样深爱自己的人,在默默守护着她。
而她,却被沈琢玉的虚情假意蒙蔽了双眼,错把鱼目当珍珠,亲手推开了这世间唯一真心待她的人,蹉跎了半生,也伤害了真心。
她后悔了。
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再爱上沈琢玉,也一定会珍惜眼前人。
可姜榆没想到,再次睁眼,自己居然回到了过去,回到嫁给沈琢玉之前。
这一次,她再也不要对着一个压根不爱自己的男人摇尾乞怜。
既然对方心心念念都是苏蓉蓉,那便祝他们“佳偶天成”,从此两不相欠。
而她自己,也该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
“绍临深!”
“很抱歉,让你等了我一辈子。”
“这一世,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冷风裹挟着细碎的雨丝,姜榆却扬起唇角,迈开脚步,义无反顾地奔向她的避风港。
绍临深:“……”
死颠婆,谁要和你手牵手!给老子退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