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兰性子是骄纵了些,但对你们母女倒是真心实意。”胤禛顿了顿,目光落在温宜的眉眼上,这是自己登基后降生的第一个孩子,心中不由软了几分,“内务府新进了一批江南织造的云锦,朕瞧着那杏花春的纹样极好,回头让人给温宜裁几身新衣裳。”
曹琴默闻言立即抱着温宜福身行礼,眼中泛起盈盈水光:“嫔妾代温宜谢皇上恩典!”她将女儿往怀里拢了拢,温宜似是感应到母亲的喜悦,竟也咧开小嘴咯咯笑了起来。
胤禛见状,冷峻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他整了整袖口站起身来:“你既已无碍,朕便先回养心殿了。”曹琴默连忙抱着温宜跟上,却在殿门前被胤禛抬手止住:“外头风大,温宜还小,不必送了。”
望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曹琴默这才抱着温宜进去。
曹琴默将温宜交给乳母时,指尖不自觉地紧了紧。她望着女儿天真无邪的面容,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皇上方才的话,总觉得似乎有别的意味。但是华妃从进府就是这样了。也没见皇上想别的,难不成,是年家?
“小主?”音袖轻声提醒,为她披上件披风,“丽嫔娘娘过来了,正等着您的。”
“音袖,快帮我换身衣服,咱们就过去。”
不容多想,曹琴默在音袖的搀扶下匆匆换了身素净的藕荷色旗装,略整了整鬓角便迎了出去。丽嫔这时过来,不过是看到皇上来看望她,走个过场。但念及她是长春宫主位,自己少不得要恭敬些。
“皇上都起驾多时了,你还在里头磨蹭什么?”丽嫔见曹琴默姗姗来迟,柳眉倒竖,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本宫瞧你这不好端端的?倒叫华妃娘娘白担心一场。往后可仔细着些。”
“”嫔妾该死,让娘娘们挂心了。”曹琴默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声音细若蚊蝇。想当年丽嫔初入王府,就凭着一张芙蓉面独占恩宠,后来入宫封了嫔位。若是自己也有她这样的好容貌,温宜也会有更好的前程。
“华妃娘娘还等着你过去回话呢。”丽嫔自顾自地拈起茶盏,连个正眼都不愿给曹琴默,“本宫可不想被你连累。”说罢慢条斯理地品了两口茶,这才扶着宫女的手起身,裙裾窸窣地往外走去。
想到年世兰,曹琴默就想到自己昏厥前的事,又是心中一梗。她身为后宫中最受宠的妃子,名下也没有儿子,何不扶持个常在答应让她们生下抱在自己名下养育。整日里念叨着皇上的宠爱,真真是……
次日,曹琴默在主殿外等丽嫔梳洗,等她收拾好后,两人就过去了翊坤宫 。她们到时已经是巳时,但年世兰仍旧未醒。
“两位小主来得不巧,娘娘还未起身呢。”颂芝掀了帘子出来,面上带着笑,“不如先在偏殿坐会。”
两人只好又过去偏殿。丽嫔等了会便有些坐不住,手中的茶盏拿起又放下,盏盖碰得叮当响,瞥了眼身侧纹丝不动的曹琴默,冷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曹琴默只作未闻,眼帘低垂,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她交叠的双手搁在膝上,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偏殿里的更漏声格外清晰,一滴,又一滴。
不知过了多久,内殿终于传来窸窣的动静。颂芝碎步过来打起珠帘:“娘娘醒了,传两位小主进去。”
方才还空旷寂寥的翊坤宫,转眼间便热闹起来。宫女们鱼贯而入,捧着鎏金铜盆的、托着妆奁的、举着华服的,井然有序地穿梭其间。年世兰慵懒地坐在雕花妆台前,任由宫人们伺候。铜镜里映出她半阖的凤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曹贵人,你身子可大好了?”年世兰漫不经心地开口,身前的宫女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描画远山眉。
曹琴默闻言立即上前几步,从颂芝手中接过那把象牙梳,动作轻柔地为年世兰梳理如瀑青丝。
“劳娘娘记挂,嫔妾已无碍了。”她声音温软,手上动作却极稳,“还未谢过娘娘赏的那对珍珠头面,温宜见了欢喜得很,改日嫔妾定带她来给娘娘磕头谢恩。”
“不值什么的小玩意儿,”年世兰从妆奁中拈起一支金凤步摇,对着铜镜比了比,又随手丢回去,发出清脆的声响。“本宫库房里多得是,也就皇后那个老妇把它当作宝贝。”
丽嫔见状连忙凑上前去,殷切地奉承道:“皇后娘娘哪及得上您半分颜色?这满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待您最是情深义重!”她边说边偷眼觑着年世兰的神色,见对方唇角微扬,便愈发卖力地讨好起来。
年世兰轻抚着鬓边的金凤步摇,从鼻间溢出一声冷哼:“就你会说话。”话虽如此,眼角眉梢却掩不住得意之色。
待梳妆完毕,铜镜中的美人云鬓花颜,金钗步摇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年世兰满意地端详片刻,忽然眸光一转,锐利的视线直刺向静立一旁的曹琴默。
“曹贵人,”她慢条斯理地开口,指尖轻叩着妆台,“皇上昨儿个又去了碎玉轩。你素来机灵,倒说说看,本宫该如何是好?”
曹琴默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她微微福身,声音轻柔似水:“娘娘容禀,嫔妾愚见,你不用着急。”
“还不着急!她都怀了皇上的孩子,难不成等她生下皇子了本宫再着急!”
“娘娘息怒。”曹琴默想着自己昨晚琢磨的话,斟酌着开口,“嫔妾斗胆说句僭越的话,如今皇上初登大宝,最在意的便是前朝后宫的安稳。”
年世兰冷哼一声,染着蔻丹的指甲重重扣在案几上:“那当然,多亏了哥哥在前面帮忙,皇上才能稳住朝堂。”
曹琴默低垂着眼帘,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殿内的熏香:“嫔妾愚见,太后娘娘近来屡屡提及皇嗣单薄之事。若是此刻处置了芳贵人,只怕反倒给了太后主张选秀的由头。倒不如……让芳贵人好生将养着。”
“况且,”曹琴默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景仁宫方向,“娘娘别忘了那位,可不是什么慈悲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