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皇上,皇上!”宜修突然捂住心口,身子猛地一晃,眼看就要栽倒——
“皇嫂当心!”
年世兰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右臂,剪秋也慌忙上前搀住左侧。
胤祥几步走到龙榻前,看着胤禛那张灰白的面容。
“章太医,皇兄究竟何时能醒?”
太医们跪在地上交换着眼色,最终院判重重叩首:“回王爷的话,若……若明日午时前能退热,或许能醒。”
话完,宜修突然挣脱搀扶,扑到龙榻边握住胤禛的手。她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陷进明黄锦被的褶皱里,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皇上,你睁开眼看看臣妾啊!”
宜修伏在龙榻边哭得肝肠寸断,可年世兰却觉得,她流泪的眼眸里,是止不住的欣喜。
不过,换作是我——年世兰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只怕要笑出声了吧。
“皇嫂,贵妃娘娘现在何处?”她突然开口,这位曾经的心尖人,没有了太后的护佑,会是什么下场。
“皇上没说,所以姐姐应当还在长春宫里。”宜修抬起泪眼,喉间溢出一声凄楚的哽咽。
“眼下皇兄未醒,诸多事宜不宜妄断。”胤祥眸光微沉,总觉得这事儿有古怪,他侧首与年世兰交换了个的眼神,“一切,且等皇兄龙体康泰后再议。”
踏出养心殿时,檐下的铜铃正被夜风吹得叮当作响。殿外乌压压来了许多嫔妃,脂粉香混着夜露的潮气扑面而来。年世兰扫过这些或真或假的愁容,忽然瞥见廊柱旁一抹月白——
甄嬛独自立在汉白玉栏杆边,素净的旗装被宫灯镀上暖色,鬓边那支垂丝海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看到年世兰的时候,她抬手抚摸鬓角,对着她抿唇笑了下。
“这事儿,你知情?” 走出宫门甬道,胤祥抬手示意周同全等人退至三丈开外。他侧身拢着年世兰,声音压得极低。
年世兰摇头,她只知甄嬛与甄玉姝没有因为允礼反目,反过来设计允礼,对于今日这事她是真的不知情。但是,她想到刚才甄嬛的样子,觉得这事儿应该有她的手笔。
胤祥无声叹口气,抬起年世兰的手掌,指尖在她掌心划过,年世兰瞳孔骤缩——那是个铁画银钩的“年”字。
“皇兄若一直不醒,太子未立,还会有别的动乱,”他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却利如刀刃,“岁岁,年将军那边还需要你亲自走一趟,绝不能私自行动。”
五更鼓敲过时,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凝了层白霜。养心殿的烛火亮了一夜,而胤禛遇刺昏迷的消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年世兰从宫里出来时,径直去了年府,一进门便红了眼眶,拉着年羹尧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哥哥若还疼我,就答应我绝不可轻举妄动……”
年羹尧被她哭得手足无措,连声保证绝不会擅调一兵一卒,她这才破涕为笑,用绢帕拭了拭眼角。临出门时,她脚步顿了顿,忽然吩咐车夫调转方向。
果郡王府的海棠开得正艳,甄玉姝正在亭中摆弄一篮新摘的蜜桃。见年世兰来访,她眉眼弯弯地迎上前:“嫂子来得正好,庄子上刚送来的桃子,甜得很呢。”
“快别忙了。”年世兰按住她要起身的动作,仔细看了看她的面容,一时间竟然有些猜不透她知不知道宫里的那事,“之前你求嫂子帮你,嫂子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如今嫂子也想求你一件事。”
“嫂子想问什么尽管说就是。”甄玉姝递桃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扬起笑脸。春桃识趣地带着下人退到廊下,亭中只剩穿堂风拂过金丝帘的细响。
“贵妃行刺这事,与常在可有干系?”
甄玉姝垂眸,指尖掐进蜜桃饱满的果肉,汁液顺着她手指蜿蜒而下,过了一会,她用帕子擦干净手,抬眸一笑:“长姐说得不错,嫂子果然明察秋毫。”
“嫂子,这世间对女子格外苛责,但是男子总是轻松原谅。愿得一心人,多么简单的话,但是那么难。我在知晓了王爷喜欢长姐的时候,是嫉妒,是怨恨的,甚至想过若是长姐消失了就好。但是——”甄玉姝释然,“那是我的姐姐啊,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所以,我们合谋了如今的结果。”
“本来长姐都放下了,但是她听说了一件事。当初长姐的孩子没了,皇后也动手了。”
“长姐本想报复她们,但是我的事,让长姐犹豫了,她觉得皇后,贵妃,还有她,不正像我和长姐一样吗?一切的源头,都是皇上啊。”甄玉姝仰头看着天空,目光移至年世兰身上,“长姐其实没做什么,只不过是让人在贵妃耳边说了几句话,她就动手了。”
“嫂子还想知道什么吗?”
*
胤禛最终还是醒了。宜修听到消息时,失望的低下头,让人去告知胤祥一声。
不过,虽然人清醒过来,但是身体里的毒素到底蔓延,虽不致命,但是伤了身,胤禛的右手不能使劲。
养心殿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胤禛站在书桌前,他试图握笔,右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朱砂笔“啪嗒”掉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皇兄,您……”胤祥刚要上前,却被突然爆发的怒吼震住。
“滚!都给朕滚出去!”
胤禛暴怒地扫落满案奏折,玉镇纸砸在香炉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他死死盯着自己发抖的右手,额角青筋暴起。
殿外跪着的太医们抖如筛糠,却都无能无力。
宜修端着药盏进来时,正看见胤禛用左手攥着右手手腕。她眼底闪过一丝快意,语气却满是心疼:“皇上当心龙体。”
“去把那个贱人带过来!”
宜修止步于珠帘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曾几何时,姐姐还是他口中的“菀菀”,如今成了“贱人”。
殿门轰然洞开,两名侍卫押着柔则踉跄而入。昔日雍容华贵的贵妃,此刻素衣散发,只簪了只红梅金簪。她抬头望向龙榻时,竟绽出个明媚的笑来:“四郎醒了?”
“贱人!”胤禛抓起药碗砸过去,瓷片在柔则脚边炸开,“你给朕下的什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