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诸葛恪归汉献寿春,刘禅论功行赏并准其回江东休养。诸葛瑾因担忧儿子与朱氏恩怨,劝其先回长安面圣。与此同时,刘禅因思念张皇后久未上朝,杨再兴等人忧心朝政,一场关于君臣责任与帝王心事的对话,在宣室殿内悄然展开。
寿春府衙长廊上,诸葛瑾掌心覆在诸葛恪后背,苍老的指节隔着甲胄轻轻叩了叩:“恪儿,只要归来便不算晚。你瞧这廊下历经寒冬的枝桠,到了春季总会再开花的。”
他望着儿子眉间仍未舒展的褶皱,语气又添了几分忧虑:“恪儿,陛下来旨准你战后回江东休养,可你与那朱异有杀父之仇。如今,他虽远在徐州,但朱氏一门在江东根深蒂固……为父担心你回去后,会遭其清算啊!”
诸葛恪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吟道:“父亲,我亦有此忧。只是诸葛族人如今大多仍在江东,我若不归,恐朱氏迁怒于族人呐。”
“糊涂!”诸葛瑾轻拍他肩膀,眼中却含着暖意,“朱氏再跋扈,也要顾忌朝堂体面。且不说有你二叔在朝中坐镇,单是陛下亲封你为平东将军、赐爵都亭侯,便是最好的护身符。”
说到此处,他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若实在放心不下,不如随为父先回帝都,待面见陛下时,再恳请将族中老弱尽数迁至长安周边定居便是。”
诸葛恪望着廊外随风摇曳的桃花,眸中疑虑渐散:“好!便依父亲所言。我这便去收拾行装,三日后随您一同启程返回长安……”
话音未落,诸葛瑾忙攥紧他手腕,道:“恪儿,为父有句话需说在前面。汝回长安后,在陛下面前切不可再耍小聪明,须得坦诚相待。尤其莫要在陛下跟前议论大将军,哪怕是无心之言……”
说着,他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道:“否则,纵是你二叔位列三公,也未必保得住你。”
诸葛恪望着父亲鬓角霜雪,喉间动了动,终究轻“嗯”一声:“父亲放心,这些道理孩儿省得。”说完,他轻轻挣开父亲的手,快步走入房间,收拾起行囊来。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便是过了两旬。这一日,当诸葛瑾父子的车队碾过长安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申时三刻的铜钲声正从城楼清晰落下。
诸葛恪掀开马车帘角,见沿街百姓三三两两驻足观望,孩童们追逐着抛来的米糕,笑声如碎玉般洒落。
风卷着尘埃掠过眉梢,他的指尖不禁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玉石的凉意里混着几分惶惑。
此时,未央宫宣室殿内,刘禅正斜倚在榻上,听着太子刘睿、杨再兴、庞统依次禀报政务。案头的《益州民生图》摊开半卷,朱砂圈注的灾荒郡县已褪色大半。
待众人话音落尽,他指尖叩了叩榻边小几,眉头轻蹙道:“诸位,益州灾荒究竟如何了?相父……大司徒可有书信?
自长安一别后,朕与大司徒竟已有两三载未见,当初说好益州稳定便归,为何迁延至今?朕着实有些想念大司徒了。”殿内烛火轻轻摇曳,映得庞统面上神色微微一黯。
杨再兴见状,忙往前半步,沉声道:“陛下且放宽心!前几日益州快马回报,朝廷调拨的粮草早于上月末抵达,流民也已陆续返乡。
此刻,大司徒正督率百姓春耕播种,待农事稍定,便会将政务尽数移交与公琰,星夜兼程赶来长安,与陛下相会。”
刘禅眼中亮起微光,坐直身子道:“如此便好!朕这些日子,可是连梦里都盼着大司徒能早日归来啊……”
话未说完,殿外忽有宦官高声禀报:“启禀陛下,诸葛大人携其子诸葛恪求见!”
“快宣!”刘禅拂袖起身,袍角扫过榻边炭盆,火星子倏地溅起。
片刻后,诸葛瑾父子一踏入暖阁,便稽首行礼道:“臣诸葛瑾(诸葛恪)拜见陛下!”
刘禅闻声,忙快步上前,双手虚扶二人手臂道:“二位爱卿免礼,快请起吧!”
说着,他目光落在诸葛恪身上,语气微沉,道:“元逊此次归汉,力挽寿春危局,朕心甚慰啊!汝等这一路舟车劳顿,可还顺当否?”
诸葛恪忙欠身揖手,声音里带着恭谨与不安,陈惶陈恐地道:“托陛下洪福,这一路极为顺遂。臣归汉心切,恨不能肋生双翅,一心期盼着能早日见到陛下天颜。”
“好!”刘禅朗笑出声,指了指西侧座席,“快落座吧!今日汝等便先安置歇息,待明日早朝自当论功行赏。子瑜啊,你与大司徒也有些时日未见了吧?待他归京,朕定要设家宴,好好款待你兄弟二人。”
诸葛瑾抚须微笑道:“陛下与大司徒君臣相知,情谊深重。若他得知陛下这般牵挂,定当快马赶来。”
殿外春风穿廊而过,檐角铜铃叮咚轻响。诸葛恪抬眼望向暖阁正中央高悬的\"亲贤远佞\"匾额,忽然想起父亲临入长安前的叮嘱,喉间不由得微微发紧。
众人又热烈谈论了一阵,刘禅抬眼望见窗外暮色浸染,这才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杨再兴故意落后半步,待殿内只剩君臣二人,才转身拱手道:“陛下,方才听您言语,似是明日仍打算称病不朝?”
他指尖轻叩腰间剑鞘,续道:“陛下已辍朝月余,如今朝堂众臣已颇有微词。今日若不是臣阻拦,董尚书便险些闯到这宣室殿来。他那固执脾气,陛下是知道的,若真闹起来……”
刘禅闻言脖子一缩,袖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神情颇为紧张地道:“兄长,且容朕两日!待朕……待朕收拾好心情,必定上朝理政。至于董尚书那,还请兄长务必拦住,切莫让他……让他寻到这宣室殿来。”
杨再兴闻言,语气稍软:“臣尽力周旋,但董尚书向来认理不认人。陛下可知,今日早朝时,太学博士已联名上了《勤政疏》?若陛下再不出朝,恐寒了忠臣良将的心呐!”
刘禅望向案头张皇后遗留的蜀锦香囊,喉结动了动:“朕又何尝不知?只是每当看到芙儿,朕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皇后她临终时……罢了,兄长且去回禀众臣,朕定不负所托。”
杨再兴深深一揖:“陛下珍重。臣先告退了。”言罢,便转身出了殿门。
片刻后,殿外传来更夫打更声,刘禅独坐殿内,望着案头的铜镜,忽然伸手扯下了束发玉冠。
乌发散落间,镜中映出眼角的细纹。不曾想自张皇后薨逝后,他竟已这般憔悴了。
“莺莺,”他对着镜中低语,指尖抚过蜀锦香囊,“朕答应你,待一统天下后,便带着芙儿去长陵看你。至于这万里江山……便交与睿儿吧!朕相信,将来睿儿定会是个比朕更称职的君王,也定能担得起这天下!”
夜风掀起窗纱,烛火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得像一片无根的蓬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正是:归臣廊下议乡患,君主堂前念旧情。暂隐深宫思社稷,且看明日起朝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