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一个非常低级的威胁,并且这个“低级”是各种层面上的。
虽然刘晓星在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非常明显的对“天使”们抱有警惕,但这种“监听”只能牵连到“吉迪姆”,却不代表“吉迪姆”和杨佩宁在一起。
当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大概率是在一起的,不过根据爱德华·墨菲提出的定律,任何有概率发生的事情都会发生,那么任何有概率不发生的事情,也有可能不会发生。
这听起来像句废话——实际上也确实是废话,因为我不在乎“吉迪姆”是否能给杨佩宁带话,我甚至都不在乎杨佩宁是否过来。
我只是想随便找个由头,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罢了。
刘晓星刚才说过,我们距离最终目的地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那里是杨佩宁的主场,无论真正的杨佩宁、有没有“传说中的杨佩宁”那样算无遗策,到了这个阶段都不会毫无准备。
而我此刻对他的“准备”还毫无头绪,就这么傻愣愣的直接过去,估计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我需要时间来调查和复盘,至少也要做一些应对的策略,毕竟只靠临场发挥的话,我大概率是搞不过杨佩宁的。
想到这,我又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肚子,因为除了拖延时间之外,我还想借此验证另一件事——
之前我被灌东西的时候,完全看不见也听不着,而且那个时候,我的味蕾也已经被高盐度的“血水”损坏,只能凭借口腔里残存的触感,判断那是一种“温热的液体”。
后来我的肠胃开始绞痛、开始控制不住的吐血,所以我猜测那可能是某种毒药,为了利用“身体状态重置”、来让我一劳永逸的恢复状态。
但在上次的“宇宙之旅”中,红巨星上的“我”提供了另一种思路——如果“温热的液体”就是红虫呢?
这个思路在当时确实吓到我了,甚至在我“复活”之后,还有近十秒钟的心有余悸。
所以在去见“吉迪姆”之前,我必须先确定那是什么、或者至少确定那不是红虫。
这件事还是挺简单的。
之前在血池喝下“红虫”那次,我曾被“吉迪姆”以红虫为媒介、强按在地上跪拜了好几分钟,这说明只要我的体内有红虫存在,“吉迪姆”就可以对我的身体进行控制。
所以我这次的低级威胁,不只是对杨佩宁的、同时也是对“吉迪姆”的。
只要我的体内有红虫存在,“吉迪姆”和杨佩宁就不必在意我的威胁,直接控制我的身体出发、或者不让我“自杀”都是轻而易举。
然而在我的话音落下、又过了半分钟之后,我的身体依然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那几只巨型蚰蜒一样的“天使”、默默的朝远处退了几步。
这是一种示弱行为,也可以理解成“别冲动”。
如果仅从表面来看,这应该代表我的体内没有红虫,并且“吉迪姆”接受了我的威胁,正在向、或者在想办法向杨佩宁传话。
但既然牵扯到杨佩宁,我就不得不警惕一点——或许是杨佩宁发现了我的小心思,才阻止“吉迪姆”使用强硬手段,以此来对我进行迷惑、并在关键时刻……不对。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我想起杨佩宁——准确来说是杨佩宁和秦玉林——对我做的所有心理建设和准备,都是在我们进入血瀑布之前。
这种“预防针”的时间节点,通常代表着“血瀑布”就是最终目的。
同时血瀑布又是“吉迪姆”在地球的起源,所以杨佩宁的整体计划,应该是以“吉迪姆”为目标,那么他需要的、我的“绝对信任”,就是想让我帮忙一起对付“吉迪姆”。
如此一来,杨佩宁和“吉迪姆”就不会联手对付我,而且这种针对地外文明的行为,也非常符合E.c.S.o中的威胁派的思想——但这不符合杨佩宁的习惯。
我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杨佩宁,但我能确定他是一个不喜欢、或者说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别人的人。
常有人说,越是复杂的结构、出现故障的概率就越高,可是杨佩宁却喜欢反其道而行之。
无论目标是简单还是复杂,他都喜欢在做完规划之后,将整体计划分割成大量的琐碎单元、交给一大群人进行分工协作。
表面上人越多、出错的概率就越大。
但这些人是杨佩宁亲自挑选出来的,本身就已经将风险降到最低,同时又因为是多人协作,可以有效避免一人犯错、满盘皆输的意外风险。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这些复杂、看似毫无关联的琐碎环节,会将他真正的目标隐藏起来——替他做事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做,外人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这种絮尘成障的行事风格,并不只是我在“梦境”中见到的、杨佩宁的习惯,现实中他对E.c.S.o的管理和支配,也都始终保持着这个风格。
所以这样一个人,是绝不可能把宝押在我身上的……除非他认为这里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现在是一个紧要关头,我们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会影响到未来的结局。”
忽然一种沉重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捏着碎石的手紧了紧、正权衡要不要先浅信一下杨佩宁,两米外的一只“天使”突然动了。
可能千分之一秒都没到,那只“天使”就瞬间闪现到了我的面前。
小号手电筒的光亮中,我只看到一条白线从眼前闪过,接着就有个什么东西砸在了脚上。
短暂的怔愣后,我随着脚尖的触感低头看去——那是一只手,是一只捏着染血碎石、后面还连着半截小臂的手。
“看起来有点眼熟……”
我嘀咕着抬高视线,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少了一段。
切口在手电光中亮得晃眼,骨头白得像刚劈开的藕段,血像喷泉似的溅落出来,混在地上也分不清是我的、还是那只断手的。
“该捡起来吧?”
又一个念头闪过,剧痛这才开始顺着神经往脑仁里钻,我感觉像被高压电打了一下似的,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全身脱力的躺在了地上……不,不是脱力。
是那只“天使”,用它的十五对细足,像做蝴蝶标本一样贯穿我身体、把我死死的钉在地上。
与此同时,几条鲜红的纹路在它的腹部浮现出来,游动片刻后、组成五个云篆天书一样的文字:“下次乖一点。”
半秒钟后,文字消失。
那只“天使”拔出贯穿我右肩的细足,像烧红的铁针插进黄油似的、慢慢刺进了我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