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安看着赵天来和马长青愈发僵硬的神色，心里已然明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语气却依旧平静：“看来，这也是两位老领导的意思。”
话音刚落，他便慢慢站起身，双手轻轻抚平了西装前襟的褶皱——那动作从容不迫，像是在整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衣服，却带着一股无形的气场。“既然这样，”他挺直了脊背，目光扫过在场的人，“那我就没必要在这里吃饭了。”
“你他妈的什么意思？！”赵丞猛地拍案而起，手里的烟被狠狠摔在地上，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他瞪圆了眼睛，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刚才那点故作的镇定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拂逆后的暴怒。在他看来，周永安的退让是理所当然，如今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赖文才和周凡几乎是同时往前跨了半步，一左一右护在周永安身侧，眼神凌厉地盯着赵丞，空气里瞬间弥漫开剑拔弩张的气息。
“你们都先坐下！”马长青猛地一拍桌子，青瓷茶杯在桌面上震得嗡嗡作响，茶水泼出小半杯，在桌布上洇出深色的渍痕。他双眼赤红，眼角的皱纹因为激动而拧成一团，目光在周永安和赵丞之间来回扫视，带着几分压不住的焦灼——他太清楚赵丞的莽撞，更明白周永安的底线，再闹下去，这包厢里的空气怕不是要炸开来。
赵丞梗着脖子，像是没听见马长青的话，反而端起桌上那杯刚满上的白酒，手腕一扬，“咕咚”一声灌了下去。喉结滚动的瞬间，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袖子胡乱一抹，眼神里的戾气更盛：“马爷爷，这事儿您别管！我来了，就没办不成的！”话里的笃定，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你小子是用酒盖脸，当我看不出来？”赵天来气得手都抖了，他盯着赵丞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眉头拧成个死结，声音里淬着冰，“这点小心思藏着掖着，以为能瞒得过谁？小犊子，给我滚出去！”
“我没有！”赵丞猛地抬头，脸颊因为酒精和激动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伸手指向周永安，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我就是看不惯这些靠着长辈功劳，在官场上横行霸道的！”
周永安站在原地没动，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笑，只是眼底的温度降了几分。他看着赵丞像只炸毛的猫，心里明镜似的——这孩子是想拿这个事情打压周永安，偏还以为自己占着理。“你能对你的话负责吗？”他声音不高，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赵丞的亢奋。右手在身后微微一动，食指和中指并拢，在掌心快速敲了两下——那是让赖文才和周凡稳住的信号。
“少用官话吓唬人！”赵丞被戳中了痛处，嗓门陡然拔高，唾沫星子随着话音飞出来，“你们这些在官场飞黄腾达的，哪个是真靠自己本事干起来的？”他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周永安面前，“别他妈的装了，我的话就是——”
“滚出去！”赵天来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抬脚，正踹在赵丞的小腿上。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赵丞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响。赵天来指着门口，胸口剧烈起伏，气得说不出话，花白的眉毛竖了起来，眼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
赵丞捂着腿，刚想反驳，迎上赵天来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神，肩膀微微耸动着，半晌，才攥紧拳头，转身往门口挪去，脚步有些踉跄，背影里透着几分不服气，又藏着几分被长辈动怒后的怯懦。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的低鸣。马长青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刚才的激动褪去后，脸上只剩下掩饰不住的疲惫。他看向周永安，眼神复杂，有恳求，有无奈，最终都化作一脸严肃：“周永安，我们没别的意思。”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近乎卑微的恳切，“就是想让你给侯玉军留条活路，就这么简单。”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像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这个简单的想法，你就不能帮我们完成吗？”
周永安看着马长青鬓角的白发，又瞥了一眼旁边始终没吭声、此刻正用手帕擦着额头冷汗的赵天来，心里那杆秤轻轻晃了晃。官场这潭水，深不见底，谁不是在漩涡里挣扎？只是有些底线，碰不得。
周永安看向马长青，眼底浮着一层无奈的疲惫，却又透着不容撼动的坚定：“对不起，老领导。”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字字清晰，“这个口子，我不能松。这是我们工作的底线，谁都不能破。”
马长青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出青白，杯沿的热气氤氲在他眼前，模糊了眼角的皱纹。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股力不从心的沙哑：“嗯，你能守住这条底线，我们心里其实是欣慰的。”话锋一转，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里的恳求几乎要漫出来，“可侯玉军……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抬抬手，放他一马。”
“什么底线？”赵丞站在门口，眼神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周永安，“我明着跟你说，你要多少钱才肯放过我候叔？开个数！”
这话一出，满室俱静。
马长青的脸“唰”地沉了下去，嘴唇哆嗦着，像是被这话噎得说不出话。赵天来猛地一拍桌子，刚要发作，却被马长青悄悄按住了手——那只手在微微颤抖，显然是气得不轻。
周永安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眼神冷得像结了冰。他看着赵丞那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却没说话。空气里仿佛有根无形的弦，被赵丞这句话扯得紧紧的，稍一用力，就要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