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仁一番言论让沈锦程心颤。这不臣之心也太明显了,
她迟疑道:“可这刘培安也是正经科举出来的,万一皇上从她身上做文章,牵连我们报复。”
张安仁不屑:“呵,刘培安不过是个‘独钓寒江’的孤魂!”
“你不知道她在朝时的事,往日她‘直如弦’,皇上指哪射哪。冒贪功名,早就与我们切割了!”
“她在刑狱做副官时,有点风吹草动,她都越过上峰直接密折上奏……这般越俎代庖,特务一般出卖同僚,心里可还有仁义廉耻?”
“说她是什么文官,不过皇上鹰犬罢了!”
沈锦程听的心颤,当时她也想做孤臣来着。还好没走错路,这般得罪人怎么混下去。
还没缓过来她又听见张安仁讽刺,“这些孤臣与其说清高不如说利欲熏心。满朝朱紫,谁不是慢慢做上来的。”
“要想入阁拜相,那便用政绩说话,用能力打拼。奴颜婢膝换个锦绣前程那算什么。若人人都这样,那我们与内宦有何区别?”
沈锦程知道文官也没张安仁说的那么好,宣治帝崩天后,朝廷肱骨,对嘉宁帝而言就是满朝悍臣。
但是为了避免皇帝独裁,这种对立确实有必要。
内宦紧紧依附皇权,唯命是从,外朝则有个体统,按律例办事。
这样多少有个制衡。
但如今随着皇权蚕食,整个官僚体系被楚璁压制,撕破了数道口子。官员孝敬宦官,以前哪有这种奇事?
文官们虽然身体蛰伏,但心里活络。
毕竟文臣的辉煌时代,还没过去太久,上朝宣治帝与顾璘就是余晖。
琢磨出了张安仁的意思,沈锦程也有些意动。
此次若是整个官僚系统能拧成一股绳,对内宦发难,借机斩除皇上党羽,那么皇上便…不足为惧。
虽然YY的心花怒放但沈锦程仍有疑虑,
“老师,打蛇打三寸,若一招不死,反受其害。此人权势滔天,又不能根除,不宜结仇。”
张安仁瞥她一眼,“不能根除?何草不能除根?”,
“老虎拔掉爪牙便也不足为惧。”
沈锦程震慑,张安仁变化太大。
这谋逆之言,竟是从她嘴里吐出。
“老师,你…你还是张安仁吗?”
她捏着张安仁的脸左看右看。
张安仁拿开了她的手,脸上仍是愤愤,“皇上刚登基之时,老师耳提面命,忠心辅佐。哪有弄权之意?”
“新君多疑,对文臣分而划之,挑唆互斗。现在的朝堂已经浑浊不堪,皇上好招揽孤臣,若刘培安此类人变多,以致成为风尚,那么我们文臣彻底与内宦无异。”
“此事甚大,老师与我早有考量。我们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
说到此处,张安仁突然中止,噤声不言。
沈锦程头皮发麻,
她还当这是张安仁脑袋一热吐出的悖逆之言。竟然是与顾璘早有谋划!
她们想梭哈一把!
为什么她竟不知!
沈锦程抓着张安仁的袖子,连忙追问,“什么机会?”
张安仁勾唇,慢吞吞吐出几个字,“让皇上老实的机会。”
“!”
沈锦程惊住,这不是小打小闹,是要掉脑袋的。若无万全之策,轻易不能施展。
“你确定现在时机成熟了?”
那人正襟危坐,背脊挺拔,脸上皎皎然若清风明月,不知言谈内容只觉在谈经论道。
见她嘴唇张合又吐出大逆不道之言:
“拖的越久对我们越不利。老师影响力渐渐减弱,而皇上正值壮年。若不发起致命一击,我们以后便稳坐奴仆之位。”
“我们岂是为了争权夺利,乃是为了一代读书人之气节。”
“陛下专权太过,不能开此先例!”
说到最后,张安仁语气竟有几分肃杀之气。
沈锦程想到楚璁让自己捏腿揉肩的贱样,心里也冒了火气。
虽然生气但她头脑清楚的很,这事并不容易办。
就算她们大着胆子把事情捅开,皇上迫不得已杀了刘培安,杀了吕德甚至傅清霜几人,这都无济于事。
她稳坐法统,爪牙众多,结下死仇以后便会血流成河。
沈锦程看着张安仁的肚子有些犹豫,若是以前,她肯定跃跃欲试。
可是如今,有了顾虑,便失了豪气。
沈锦程长叹一声,“老师……这谈何容易。”
“顾老师门生虽遍布六部,地位如泰山尊崇,但那高观澜又分一派。若是她此刻站到皇上那边铲除异己……你我皆危。”
张安仁笃定地看着她:“不,高观澜不会站皇上。”
“我们虽然斗,但都是小打小闹。虽有个人恩怨,但在这时,都会放下。”
沈锦程狐疑:“但这掉脑袋的事,谁能去通气,谁又敢去通气?”
“你敢赌人性?”
张安仁摇头,“不赌人性,只赌利益。”
“高观澜十年寒窗、九转功名,是个正经读书人。两派虽斗的欢,但只是政见之别加不得已为之。两派手里对方小辫子无数,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
“这与刘培安那种鹰犬可不相同。”
“若要清君侧,焉知高观澜不会下注?与老师相比,她受皇上制约更甚。”
“清…君…侧……”
沈锦程被这三个字吓了一跳。
政变,竟是要政变!
张安仁不会脑袋一热说这种话,这事恐怕早有谋划。而且她口中言之凿凿,高观澜不会也是参与者吧……
口中唾液急速分泌,沈锦程快速吞咽几下,
“老师…请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顾老师的意思?”
张安仁颇有深意地看她一眼,缓缓开口,
“是老师的意思。”
果然如此!
沈锦程如五雷轰顶,顾阁老高风亮节,人淡如菊,竟然早就在谋划政变之事。
“为什么之前都不告诉我?”
张安仁摇头,“锦程,我们不是防你。只是你为人单纯,又与皇上走的太近,怕你一时不防,让她发现了端倪。”
她继续道:“民为贵,君为轻。如今,皇上把天下当做私产,不止是我们要斗,天下人要也与她斗个你死我活。”
沈锦程惊诧,这话说的,还分的清谁才是现代人。
政治之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沈锦程也不想做被压之人。
“既然早有谋划。”
“我便舍命陪诸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