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让你怀孕了。”
张安仁摸了摸沈锦程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也没发热,怎么就说了胡话。”
“你看医士了吗?”
沈锦程知道她不信。毕竟现在孩子才一个月,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换了一个问话方式,“老师,你若是能怀我的孩儿,你愿意吗?”
张安仁耳朵上的薄红燃到了脸颊,她神情颇不自在,“什么傻话。”
“戏弄我作甚么,当我是那些儿郎取笑么?”
沈锦程提高了音调,“老师,我哪敢取笑你。”
“只是你上次都说愿意的!”
“怎么,是骗我的吗?”
沈锦程高声念道:“罗帷掩烛红,钗斜云鬓松…嗯…嗯”
张安仁一下捂住了她的嘴。这诗是两人闺房所作,前两句她开的头,后两句锦程所接,便不堪入耳了。
沈锦程朝她手臂捏了一把,
“记起来了吗?”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只恨你不是个男儿,给你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见张安仁一副无可奈何哄人的模样,沈锦程正色重申,“老师,那我再认真说一次。你怀了我的孩儿。”
张安仁哭笑不得,“你这趟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怎么发了这样的癔症。”
沈锦程也快说累了,虽然很荒谬,但这是事实。不信也暂不管了,肚子大了便知道为真。
她也不在这事纠结,“说了你也不信,但事实就是你已经怀了。安仁,这些日子别乱吃药。月事不来是对的,别喝药调理。”
见沈锦程一脸笃定说的有模有样,这让张安仁也犯了嘀咕。
“女女之间不能生育。究竟是你糊涂了还是我糊涂了?”
沈锦程脸一抬,眼睛一眨靠上了张安仁的肩膀,“老师,普通女人自然不能让人怀孕。但是我可不是普通女人呀。”
她像只邀宠的猫,一脸自豪,张安仁觉得有趣极了,
“那你说说,你怎么不一般了?”
“哎呀,我哪哪都不一般。别岔开话,我只问你,如果你怀了我孩儿,你有何想法?”
见说的煞有其事,张安仁逗她,
“那就生呗。”
“我无夫郎,孩子无父,你敢让我怀孕,那我得扯着你给孩子当娘又当爹。”
沈锦程松了一口气,“安仁,我求之不得!”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月色无边,两人就着明月已经喝了四五盏。听张安仁没有不愿,沈锦程便也不痴缠这无厘头的话题。
想到那会看见的禁书,沈锦程便开了新话头打趣她,
“老师,你这等忠君爱君固守纲常的正人君子,怎么看起了那些狂生的书。”
“难不成你也想解放天性了?”
张安仁躺在榻上自斟自饮,似醉非醉,
“别说这不着边际的话。这么快赶回,难道你案子都妥了?”
亭中摆了小榻,两人刚开始还是对坐,酒过几巡之后,便都躺着了,悠闲的很。
听闻这话,沈锦程倏忽眼睫一动,“办妥了。”
张安仁正身端坐,一改之前软趴趴的模样,“ 倒是稀奇。此事难缠,你如何这么快脱身?”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
沈锦程将得到账本一事一五一十和张安仁说了,那证人现在也由锦衣卫看护。
听完整个案子,张安仁脸上渐起愤愤之色,再听见那宫里派的监军也同流合污,愤然神情多了抹嘲讽,继而是兴奋……
这一串表情表情变化让沈锦程摸不着头脑,愤怒在意料之中,你兴奋个什么劲呀!
她出声询问:“老师,可是有什么不妥?”
“无。”
张安仁靠在榻上,端起酒饮了一杯,那会还似醉非醉的眸子此刻变得清亮锐利。
见她这样,沈锦程恐她书生意气要求严办,便委婉劝道:
“老师,这案子不是我们能参与的。”
片刻后,张安仁冷声开口,
“这些阉竖仗着在皇上跟前端茶递水的便宜,倒把自己当作九千岁了。”
“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断?”
沈锦程没有将刘长微对她那番敲打说出来。
她暗示:“依皇上的性子,对外,雷霆手段。对内嘛,轻拿轻放。”
只闻张安仁冷哼一声,
“这是关系国祚的大案。万不能让陛下徇私枉法。”
“锦程,那证人你可知道在哪儿?”
“怎么?”
张安仁赤足下榻坐到了沈锦程身边,悄声耳语,“你这宅子,盯着的锦衣卫可多?”
“老师放心,咱们在湖心,除非她们藏在水底,否则不能听见我们说话。”
环顾四周,虫鸣阵阵,竹声潇潇,张安仁彻底放下了心。就算藏在水底,也难以从这么多声音中分辨她们的低语。
思索几秒,张安仁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压低声音,近的几乎就在沈锦程耳朵边喘气,“傅清霜此贼进献谗言,构陷忠良。如今又纵容手下人走私国资,通敌卖国。如此不仁不义之人,我们如何能容她侍奉陛下?”
沈锦程目瞪口呆。
听这意思,张安仁是想跟傅清霜干上。
不对,她是想跟皇上干。毕竟傅清霜是楚璁身边最得力的鹰犬。
沈锦程犹豫,“老师……我懂你的意思。可如今多事之秋。这事又敏感,皇上不愿声张,掀开了恐怕对咱们不利。”
张安仁反斥:“我等臣子应该督促陛下远佞近贤,诛杀蠹贼。”
沈锦程从张安仁的声音里听出罕见的狠厉,不只是她,老师的变化也是天翻地覆。
“……”
夜风瑟瑟,那会还觉得清凉怡人,此刻便觉得寒意袭人。潇潇竹声,也变的阴森。
犹豫了一会,沈锦程总觉得现在时机不好……
文臣内部拆成了两派,皇帝用宦官锦衣卫克制文臣。三足鼎立,较为稳定。
这次是抓到了由头,但如果文官拿上做枪对内宦发难,恐怕难以成功。其一文官系统内部不和谐,其二裁判拉偏架。
这明摆着输!
“老师,你莫提此事。当心触了陛下的霉头,这次可不是贬谪能了事的。”
“再说,除了宫里开口要的,那刘培安不也睁眼瞎么?若是陛下借此事报复,那文臣也少不得被血洗。”
“何必斗的两败俱伤。”
张安仁一脸郑重:“锦程,我知你担心我。但机会一纵即逝,此乃咱们,不,所有士子的翻身之时。”
“那刘培安不足为惧,她早已投靠皇上,与鹰犬无异,杀了正好。”
“皇上自登基以来,不亲贤达,专信厂卫,喜挑拨清流、浊流互斗,自己则躲在深宫假做仁和之君。”
“贤名全是她的,骂名所有人帮她背。你说这可是圣君?”
沈锦程被说的哑口无言。
张安仁神色愈冷,“这次事都是她手下人犯的,皇上想隐匿按下,你真的答应么?”
“何不让天下读书人看看皇上这仁和之君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