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城门,一阵气浪裹挟着硝烟沙石从门内袭来。
浓烟飞尘扑面,沈锦程脱下外套蒙住了脸。
随行的刘长微急忙跟上,她脱下长袍罩上沈锦程,将她用水囊浇过。湿凉的棉布降下高温,连硝石与硫磺混合的刺鼻白烟也遮挡些许。
好受许多,沈锦程抬头看了眼这位不苟言笑的特务头子。这是楚璁叫来与她一起办案的钦差,两人不属一个系统,没有上下级之分。
现在意见相悖,她执意要进去,刘长微不愿。
她执拗地开口:“和我一起进去。”
“不能让她们销毁更多罪证。”
刘长微无奈,
在这种地方,火已经烧起来了。
不只是火器,许多知情人也会烧死。进去会发生什么意外都不好说。
刘长微坚定摇头,“您不能冒险。”
沈锦程不欲多说,扭头便跑。
“既然如此,冒犯了!”
事急从权,刘长微伸手,想用强将沈锦程制住扛回安全地方。
她伸手去抓,沈锦程侧身去躲。虽然她动作没有章法,但是速度极快,每次总能躲过她的招式。
这白面书生滑的跟泥鳅一样,交手两三个回合硬是从她手中溜走。
动作难看但灵敏……
刘长微迷惑不已,对自己的武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她是不是太没用了些?
回过神,看着那道冲进火光的身影,刘长微仿佛看见自己掉落的脑袋,
她立马跟上:“沈大人!”
“玩笑不得!”
烟雾渐浓,前方人裹紧了湿衣不再说话。
刘长微叹一口气立即跟上。见老大进去,身后的锦衣卫也尽数入城。
城内,爆炸中心的地窖塌陷成焦黑深坑,被压在倒塌砖瓦下的兵士抓挠呼救,哭喊震天。
沈锦程惊讶地发现,除了受伤的人,爆炸中心根本没人救火!
几十米外,密封的火药被接连引爆,气浪掀翻几丈外的墙垛,碎瓦砖头呼啸着砸了过来。沈锦程灵活的躲进了一处掩体。
唰唰一阵石头雨降下,倒在路边的伤员,又受了伤。刚才好几个人还喘着气的人,被砸的没声。
环望四周,沈锦程在城堡的另一侧墙头看见了黑压压的人群。
沈锦程肝火大盛,这边已经炸完了,烧光了,为何不来人抢救伤员,不布置隔离带?
刚才那几位总兵哭嚎着要进来救灾,原来就是站城墙上看着!
沈锦程握紧了拳头,那力道几乎要把指甲劈断。
她扭头看向跟上的刘长微,大声命令,
“先救人!”
说完,沈锦程便冲进了废墟。
肉眼可见里边埋葬着许多还在喘气的人,有老有少。
趁着现在还安全的时候,沈锦程就近扒拉出一个露出手臂的士兵。那人的手指还在动,整个身子在被埋在砖瓦之下。
见她行动,刘长微等人也跟上来帮忙。几十个锦衣卫也迅速散到各处救人。
“救救…我…”
那士兵声音微弱。
她左腿自膝盖反折,半张脸糊着被热浪灼出的血泡。
沈锦程心中一紧,这得多痛啊,
“坚持住!你得救了!”
她一边鼓励伤员一边将她往外搬,“我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这次活下来的兵士,每人赐十两慰问金。”
“你可别死了。”
“大…人,真的吗。”原本微弱的声气突然响了一丝,“十两……”
沈锦程将她背在背上往外运,因为怕颠着她,她走的极小心。
走到半道,她感到身上的人在乱动,
她着急嘱咐:“你有内伤,别乱动。”
“……”
那人呼吸急促,声音微弱,“大…大人…你是个好官。但…我却不是个好人。”
沈锦程脚下一顿,继而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别说话,省点力气。”
城门就在眼前,越靠近外边空气逐渐清朗,
她快走几步将背上的伤员安置在地上,“撑住!”
“我还要救其她人。”
说话间,城门内不断有锦衣卫背出伤员。不多时地上就躺了好几个惨不忍睹的士兵。
小兵无力地冲沈锦程伸出了手,血泡磨破,她脸上血肉模糊,还有一片焦痕,
“大人。”
“我有东西要给你。”
沈锦程蹲在了她面前。
小兵手中握着半册残页,她摊开手笑得无力,“大人,这是她们倒卖军备的账册。”
沈锦程拿过手册,翻动几页,瞳孔逐渐放大。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是军器局大使。不只是这几人,还有巡抚,监军女官。”
“大人不该救我,会给你惹麻烦。”
“……”
沈锦程深深凝视这人,从她的轮廓和鼻梁能看出这兵士之前也有一张俊逸面庞,只可惜现在烧的只有血肉。
“火是你放的吗?”
那人摇头,“不是……”
“她们将我骗去地窖检查,趁我不备将我关在里边。”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咳…咳,这就说来话长了。”
“你叫什么名字?”
“韦莘。”
沈锦程不再多言。她将账册放好,叫住了身边救人的锦衣卫。
“先别进去,将这人送走藏好。”
“是。”
*
军堡城楼。
最高处只有马征平和张守德两人站着。
目之所及烈火点点,浓烟不断。
火药窖的爆炸仍没停止,她们叫停了救援,沉默地等着弹药全部炸完。
马征平心力交瘁,张守德在这里耕耘的比她深,这炸军备库的决议居然不和她商议,直接就动手了。
看着焚毁的一切,马征平感觉再不能回头,她忍不住责备,
“你疯了吗,炸军备库,这是什么罪状。”
“就是我们全族都担不起。”
张守德冷笑,她一直都看不上马征平不上不下的样子。做贪官坏的不彻底,做清官又没原则。
她语气轻描淡写,“炸了又怎样?这只是意外走火而已,不就是个监管不力吗。
“不比那掉脑袋的轻多了!”
马征平再也按耐不住怒气,一把揪住了张守德的衣领。
她眼神凶恶,恨不得将眼前人撕碎,
“什么监管不力,这是挑衅!”
“你以为你挑衅的是谁,是那位沈大人吗?!”
“是皇上!”
“这不只是掉脑袋的事,是诛九族!不,十族!”
张守德脸上发狠,她毫不客气地推开马征平,
“我们被查出来照样是杀头诛九族!那军械库空了许多。明眼一看便知。怎么搪塞?”
“口舌说干都圆不过来。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这库房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