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呆滞状态。
王娟踉跄着后退几步，额角迅速浮现出一块红痕。
但肉体上的疼痛却远不及当众受此大辱的万分之一。
她脸色瞬间褪得惨白，旋即又因极致的羞愤涨得通红。
嘴唇剧烈颤抖着，那双刚才还含着泪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震惊、屈辱和一丝被撕破伪装后的慌乱。
紧接着，她的两个女儿也反应了过来，赶忙上前搀扶着母亲。
或许是自知理亏，又或许是忌惮张远恐怖的财力。
即使母亲挨了打，她们也不敢出声指责哪怕一句，更不敢直视张远的眼眸。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孙建平第一时间也跑过去扶着摇摇欲坠的妻子。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向张远的目光里充满了愤怒。
他张了张嘴，想要厉声呵斥。
却陡然察觉到什么，咽喉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
最终艰难吐字：“你......你怎么能打人！！！”
全场情绪最复杂的当属刚刚才认下亲生父母的苏芸。
她非常了解张远。
知道这男人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发脾气的性格。
一定是事出有因才会如此。
结合张远刚刚说过的话，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默默走到张远身边，小声问道：“哥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远长叹一口气，揽着她的肩膀，柔声道：“芸芸，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你的亲生父母是我在世上见过最肮脏的东西，根本不配称之为人！”
随后，他把刚刚打印出来的资料放在苏芸手中：“你自己看吧。”
“我曾经对雨薇说过一句话：就算全世界抛弃了你我也不会，现在，这句话同样送给你！保持平常心，你还有我，有最疼爱你的爸爸妈妈。”
苏芸接过资料看了起来。
当“零下十几度”和“医院垃圾堆”这几个字眼映入眼帘之际，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她抬眸，看着眼前这对“衣衫褴褛”的亲生父母。
又缓缓转过头，望向身后因常年劳作而腰背佝偻、双手布满老茧与裂口的养父母。
一个隐藏了二十二年的真相，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轰然撞进她的脑海。
苏芸的声音很轻，却像碎玻璃一般刺向每个人的心脏。
“所以，我不是不小心弄丢的，而是你们亲手把我抛弃的对吗？就因为我是个女儿，是那个妨碍你们生儿子的人对吗？”
“你们......你们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活下来！事实也是如此，要不是心地善良的养父母刚好收留了我，我也根本没有活命的可能！”
“他们借遍了所有亲戚，卖光了家里能卖的一切才给我凑齐医药费。为了还债，爸爸给装修公司扛水泥。”
“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日子吗？每天扛着上百斤重的水泥麻袋，在那没有尽头的楼梯上，爬了一层又一层！”
“一整天下来，他整个人像是从灰泥里捞出来似的，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为了省钱，他每天早上就带着几个冷馒头去工地，水也舍不得买，渴极了就对着工地的水龙头喝自来水。”
“一年到头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没穿过一件新衣服。可就是这样的日子，爸爸他......整整过了十年！十年啊！！！”
苏芸深吸一口气，再度看向孙建平夫妇，悲愤如同火山一般彻底爆发。
“而你们呢？！！在我爸拿命替我还债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是不是正欢天喜地地抱着你们那传宗接代的宝贝儿子？”
“你们把我当成垃圾一样丢在零下十几度的冰窟里，是他们用自己一辈子的血和汗，把我从鬼门关抢了回来，给了我一个家！”
“要是你们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从抛下那天起就不打算有任何联系，我都会高看你们一眼！可你们却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现在竟然还有脸来找我，是打听清楚我交了个很有钱的男朋友对吗？是看见我在长海市买了一套房子对吗？”
“所以......想起我这个被你们扔掉的赔钱货又突然值钱了，想来把我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榨干，去给你们儿子的人生铺路，对吗？”
“编故事的能力倒是一流，又是扒火车摔断了腿、又是睡在天桥底下冻得瑟瑟发抖，还舔着脸说什么为了女儿就是把性命豁出去也值！”
“你们......真是虚伪到令人感到恶心反胃！你们良心真的不会痛吗？还是说真就没有良心！”
“滚！”
这个字仿佛用尽了苏芸所有的力气。
“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二十二年前，你们亲手杀死了那个在垃圾堆里的女婴。”
“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苏家的女儿，是我爸妈用命换回来的女儿！我的每一分钱，我的整个人生，都只属于他们！”
苏芸的这番泣血控诉，像一场凛冽的冰雨狠狠泼洒在孙建平等人身上。
原以为他们即便铁石心肠，在如此赤裸的真相面前也该闪过一丝痛苦或内疚。
可实际上。
他们脸上只有谎言被戳穿后的狼狈与恼怒。
那一瞬间的痛苦并非源于良知觉醒的刺痛，而是阴谋败露、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利益即将飞走。
他们或许根本没有心，更不知内疚为何物。
亲情于他们而言，从来只是一场精确的算计。
王娟如同一只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几度：
“胡说八道！我们当时......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你上头还有两个姐姐要吃饭，而治疗费用得好几万块，一时半会我们上哪去搞这么多钱？”
“我们把你放在医院，想着那里人比较多，或许会碰到好心人收养，总比跟着我们饿死要强，谁知道有人把你抱到外面的垃圾站？”
王娟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
“芸芸，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妈怎么可能会不心疼你？这些年妈心里也苦啊，你不能因为现在有钱了就瞧不起生你的穷爹妈，说这种戳心窝子的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