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夷!”
“李相夷!”
“李门主!”
周围一片七嘴八舌的呼喊声,都未能惊醒少年的绮梦。
方多病与笛飞声同时伸出了手。
“阿飞,你别碰他!”
方多病突然出声。
笛飞声便迟疑了半分。
只这半分,方多病已抢先将李相夷揽入怀中。
方多病说的没错。
如今情况不明,李相夷生死未定。
他们尚不知业火母痋是否还活着,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即使业火母痋不再惧怕李相夷的血,也会认得扬州慢。
方多病身负十年扬州慢功力,无疑是唯一能安全接近他的人。
笛飞声没有触碰李相夷,却根本没有要退的意思。
只是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李相夷。
他一个被种了三次痋虫之人,才不怕什么业火母痋。
他也不信,李相夷会出事。
东海之战,身中碧茶,又负重伤,他都能活下来。
这一次,云彼丘下的毒,都没有应在他身上。
区区假死药,控痋术,他怎会死?
可笛飞声还是怕。
怕业火母痋杀红了眼,认不得他笛飞声,无端殃及李相夷,令他有所伤损,危急性命。
否则,方多病能快得过他?能在他眼前抢走李相夷?
就算他出言干扰他,也无效。
笛飞声神情冷漠,心中竟难得百转千回,眼中也透出忧虑。
而离李相夷最近的那个人,却是心都颤抖了。
方多病此时,已恐惧到了极点。
因为李相夷这具身体,明明刚才还十分灼热。
在倒入他怀中后,却迅速变得冰冷异常。
而他本就微弱的呼吸,也骤然停止了。
“相夷,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别离开我……”
方多病的声音,亦在颤抖。
可他怀中之人,此时却异常安静,毫无反应。
极度惊慌与恐惧,让方多病很快冷静下来。
他迅速诊了诊李相夷脉象,手掌轻轻落于他胸口之上,运转起扬州慢内力,全力救他。
前世,在李莲花生前,方多病最后一次见到他,仍是在莲花楼。
那天,他重新换上了四顾门门主战袍,惊现四顾门,为云彼丘正名,再次走到众人面前。
还用为数不多的一点内力,解了云彼丘中的雪融华。
方多病见他身体状况十分不妙,想要给他解毒,才发现他早已献出了忘川花。
后来,李莲花便昏睡过去,过了很久才醒来。
其间,也曾停止呼吸。
他便是用他练习不久的扬州慢,帮他度过难关。
那一次,李莲花的生命已即将走到尽头。
这一次,却不同。
他们二人,都有深厚的扬州慢内力。
他坚信,李相夷定会平安无事。
金鸳盟众人,此时也是焦急的。
他们不敢上前,却都想倾力相助,帮帮李相夷。
于是,便围在附近,纷纷开口。
“尊上,方公子,李门主受伤了吗?伤得重吗?”
“尊上,我们想法子救救李门主吧!”
“尊上,可需要属下们做什么?”
周遭一时乱糟糟的。
笛飞声不耐其烦,以刀撑地,冷眉抬眸说了个“滚”字。
甲板上立刻鸦雀无声。
所有人瞬间懂了,都立即“滚”到远处。
他们都希望李相夷平安无事,想护着他。
于是默默开始观察还在靠近的五艘战船,进行着战斗前的最后准备。
方多病专心运功,努力施救。
笛飞声就矗立他们身旁,沉默地守护着。
大约一刻之后,方多病运过一遍功法,终于暂停下来,长长出了口气。
笛飞声立刻问道:“李相夷他怎么样?”
方多病抹了把汗。
“还好还好,相夷他应当是与业火痋联合对敌,太过损耗心神,这阵子又几次运功,短时消耗了许多内力,经脉滞塞,才会一时浑身冰冷,气息断绝。”
方多病答。
只是,他眉间还是带着些许忧色。
李相夷此时,体温恢复正常,呼吸也平缓绵长,已暂无生命危险。
可是看样子,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
笛飞声闻言,亦是长舒一口气:
“他刚解了假死药,就运功消耗内力,又引业火痋入体,大战一场,的确需要休息。”
方多病点头:“可现在,那五艘战船还在靠近,情况不明,该当如何?”
笛飞声亦微微皱眉。
他抬头,看了看还在继续接近的五艘战船,目光异常坚定。
“别担心,交给我,盟主战船与这艘战船联合,与他们,尚有一拼之力。”
“嗯,阿飞,你一切小心。”
“好。”
方多病忧心忡忡,却不敢多说一字,生怕一不小心,一语成谶。
却在此时,他怀中的少年突然睁开眼,直接坐了起来。
“相夷,你醒了?你怎么……”
方多病欣喜之余,只觉少年的神色极为陌生,疑惑顿生。
笛飞声转过头,看了一眼,却是毫不犹豫拔出刀来。
“方多病,这不是李相夷,是业火母痋!”
他说着,举刀就扑过来,刀尖直向着“李相夷”心口而去。
方多病恍然大悟,趁其刚刚醒来,一时不备,将其完全制住。
可是,在笛飞声的刀越来越近时,他却又飞快将“李相夷”护在怀里。
转身以自己的后背,迎上笛飞声双刃刀。
孰料,笛飞声的长刀,竟然顿住,堪堪停在方多病后背半寸处。
连刀风,都一点也未落在方多病身上。
方多病护着“李相夷”,侧了侧身,惊讶看到笛飞声刀尖,正微微颤抖。
“阿飞,你为何——”
方多病吃惊看向笛飞声。
而笛飞声此时,也看着方多病,冷声开了口。
“方多病,你是想好了要和他一起死吗?”
“被你看出来了。”
方多病垂了眼眸,有些心虚。
方才制住“李相夷”时,方多病不止点了他的穴,还从他身后紧抱住了他。
以笛飞声那一刀之力,不仅会穿透李相夷身体,也会穿透方多病的身体。
可笛飞声的刀越来越近时,方多病又改了主意。
即使知道李相夷的身体,已被业火母痋控制。
他也不想李相夷眼睁睁看着笛飞声杀他。
所以,他挡在“李相夷”面前,将他护在怀里。
有意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没想到。
笛飞声明明用出了“悲风摧八荒”。
可却在关键的时候迟疑了。
他以三人甲板上同舞时,新创的那招“与尔同销万古愁”,强行逆转刀势收回了内力。
挥出他有生以来,最无杀伤力的一刀。
因为那是李相夷的身体,他们两人都狠不下心。
所以,笛飞声选择强行停手。
而方多病,则决意与他同死。
两人这一通反常操作,直接错失彻底消灭业火母痋的机会。
方多病没有松开李相夷,却解开了他的哑穴。
看着他熟悉的模样,陌生的神色,只觉心痛无比。
他勉强稳住心神,开口试探,尾音却还有些颤抖。
“墨翎,是你,还认得我吗?”
少年神色迷茫了一瞬,眼睛突然亮起来,一开口,却如同初学人语的婴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墨,翎,认,得,小,宝。”
他没有异样,只一派天真可爱。
李相夷应当是驯服了业火母痋。
它并没有因为控制了他的身体,而令他变成嗜血杀人的机器,反而似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方多病抓紧“李相夷”的双手,放松了一些。
笛飞声也收回了刀。
然而,他们悬着的心,却难以放下。
既然控制李相夷身体的,是墨翎。
那么,李相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