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丽谯又吐了一口血。
她抹尽血渍,整个人扭曲又疯狂。
若不是在最后关头,她以震伤心脉为代价,狠心切断了与血尸母痋的联系。
说不定,她早已被这痋术反噬,无比凄惨痛苦的死去了。
然而,她并没有被愤怒与仇恨彻底淹没。
不过片刻时间,她已收敛了那些强烈情绪,变得极为冷静。
角丽谯捡起了云彼丘扔在地上的匕首。
几乎是毫不犹豫,扑向离她最近的云此心。
她知道,血尸痋大势已去,她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如今,唯有挟持云此心,威胁众人,她才能有一线生机。
角丽谯在给云此心服下毒药时,就留了后手。
她给云此心的解药,只能延缓毒发,没有任何解毒作用。
因此,只要云此心动用内力,或接触其它毒药,都会死。
角丽谯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过云此心。
她想过若是自己活不了,拉上云此心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不仅有人陪她共赴黄泉,还有人要痛失爱人。
角丽谯十分称心满意。
而这匕首,沾了云彼丘的血,血中带有碧茶之毒。
云此心不论是被匕首刺伤,或是动用内力反抗,都会很快死去。
除非李相夷立刻赶回,以扬州慢相救,云此心才可能躲过这一劫。
但很显然,李相夷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了。
他引痋入体,耗费许多心神和内力与她隔空一战。
如今会是什么状况,谁又说得清?
天下第一又如何?
天下第一也是血肉之躯,会伤,会病,会痛,会死。
都是凡人,谁能例外?
角丽谯憎恨李相夷,也嫉妒李相夷。
却不像旁人那样惧怕他。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想,只要她步步为营,这世上没有多少人和东西是她得不到的。
她想要笛飞声赢了比武,笛飞声就能赢。
她想要李相夷死,李相夷就算侥幸活下来,余生也痛苦不堪。
前世之事,便是最好证明。
而这一次,若是李相夷战中受伤或身死。
他的身体,就会被业火痋掌控。
那可真是妙极。
他会从正道魁首,沦为魔头。
就算她角丽谯死在这里。
李相夷,也未必能赢到最后。
而笛飞声,只要他还在乎李相夷,大概会因李相夷而死。
角丽谯即便穷途末路,仍然算无遗策。
可是,她想不到。
这石牢内,异变再生。
角丽谯刺向云此心的匕首,没有刺中云此心。
那匕首,刺中的,竟是云彼丘。
云彼丘挡在云此心面前,帮她挡住了这一击。
“云彼丘,为什么,你都死了,还要背叛我!”
角丽谯瞪大双眼,迷惑不解,又愤恨异常。
云此心也很意外。
想不通痋虫已灭,云彼丘为何还能行动。
也不明白他生前如此犹豫,错失救人良机,死后反而会扑过来保护自己。
然而,云此心没时间过多思考。
虽然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她还是立即抓住机会,全力向角丽谯刺出一刀。
却没想到,她这一刀,刺穿的,又是云彼丘的身体。
他竟然在救她之后,又生生挡住她刺向角丽谯的长刀!
而云此心却比角丽谯占了优势。
一来,她武功比角丽谯更高,一搏之力,比角丽谯强了许多。
二来,匕首太短,没于云彼丘胸口,长刀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那刀并未刺中角丽谯。
刀风却载着云此心的全力一拼,向角丽谯扑去。
角丽谯本就受伤,又以血养痋,刚才袭击云此心,已是她最后的挣扎。
此时,被云此心刀风再度伤了心脉。
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云此心紧握刀柄,想拔出长刀,迅速再补一刀。
云彼丘双手却死死握着刀刃,拦住她,缓缓开口,说了九个字。
“我错了……”
“别杀她……”
“快救人……”
这便是他生前最后想说,却没能说出的遗言。
“堂兄,快救谁?你说清楚啊!”
云此心脱口而出,心急如焚。
云彼丘却终究是变回了普通尸体,直愣愣扑倒在地,压在角丽谯身上,似乎还想要护着她。
“你滚开!别碰我啊——”
角丽谯怒吼,试图推开云彼丘。
可惜,她如今虚弱至极。
一声怒吼,只如呜咽;
用尽全力,却无济于事。
这个疯狂又绝艳的女魔头,此刻狼狈不已。
气得两眼一翻,终于一动不动了。
这一切变故,发生太快,全只在一瞬间。
以至于所有人来不及援手,一切便已结束。
云此心瞪大眼睛,愣愣看着眼前这一切,百感交集,怔怔落下泪来。
她发现云彼丘手里,握着个小瓷瓶。
猜测那就是云彼丘所下之毒的解药。
扔下刀,伸手想要去拿。
一双手,却拉住她。
“此心,危险,先别碰,你怎么样?伤得重吗?”
林白青已赶到,一把握住她的手。
一向坚强独立的云此心,反手拽住林白青,扑入他怀中,大哭起来。
只是她哭着哭着,便开始大口大口呕血。
那鲜血霎时间染红了林白青胸口的衣料。
云此心也迅速虚弱下去。
“此心,此心……”
林白青急急去握她手腕,想看看她的脉象。
云此心脸上已毫无血色。
她看了一眼地上叠在一起的角丽谯与云彼丘,缓缓道:
“白青,答应我,她若未死,先别杀她,但定要严加看管。堂兄说,快救人,你一定要,快点找出被他下毒的人……”
然后,她伸手,抚上林白青的脸,遗憾一笑。
“我总是,说不出口,明明那么喜欢你,只想与你在一起,为何总是来不及……”
话未说完,云此心的手已然垂落,人也软软靠在他怀里,不舍地合上了眼。
她唇角还带着来不及收敛的笑意,眼角却有一滴泪滑落。
“此心,此心,不要,不要……”
林白青神色震惊,握住云此心腕脉的那只手,却颤抖了。
他不顾一切,抱紧她。
泪,一滴滴滚落。
…………
东海,战船。
此时,一片欢腾。
“李门主!李门主!”
“是李门主救了我们!”
“多谢李门主出手相救!”
东海,金鸳盟众人恢复了神志。
仰望着李相夷,心潮澎湃,纷纷致谢。
笛飞声与方多病病也在仰望李相夷。
他们二人,一人手握长剑,专注凝视,眼中带笑。
一人背着长刀,负手而立,唇角微勾。
而少年门主立于桅杆之上,风采卓然,仙姿出尘。
他脸上飞扬起笑意,潇洒又恣意。
双眸却毫无征兆,慢慢合上了。
随后,他身体向后仰倒,自空中跌落。
如断线的风筝,如离开枝头的花瓣。
“相夷!”
“李相夷!”
“李门主!”
“李门主!”
一片惊呼声响起。
方多病与笛飞声同时扑了过去。
金鸳盟众人也一拥而上,争先恐后伸出双手,想要跑过去,接住跌落的少年。
只怕他重重摔在甲板上,当场殒命。
然而,李相夷周身,突然银辉大盛。
是业火母痋,在保护这具躯体。
那银辉包裹着李相夷徐徐而下,安全着落。
众人奔至近前。
只见白衣少年倚靠着桅杆,微微垂着头,正安然深睡。
他依旧是鲜活明媚,美得不可方物。
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唇角也无一丝血迹。
却似乎正被某种神秘力量慢慢夺走生机,气息渐弱,无法醒来。
而他的身后,东方出现了第一丝黎明的光。
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