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丰公主问起楚默离时,楚默离确实就在自己府上。
尽管整个下午他都未出门,也听说了外面的事情。相较于颖丰公主的焦虑,他没有将这些太放在心上,颖丰公主不找他,他并未问起她。
时礼禀完这事,另又向他汇报了一事,“殿下,郑开儒的验尸结果出来了,与仵作所验结果一样。”
楚默离停下手中的笔,沉吟了片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见天已黑,他搁下了手中的笔起身。
清风徐来虽是茶楼,晚上与白日的生意一样好。
夙秋嫌楼下吵,陪夙沙月明下了两局棋,不想下了,回了自己房间的屋顶睡觉。
夙沙月明实在不理解他这种喜欢去屋顶睡觉的癖好,准备跟上去看看。
想法刚起,掌柜上来了。
“大公子,有位姓杜的公子,说是您的友人,刚才让人带话,请您去对面茶楼一趟。”
夙沙月明听到姓杜二字,止了去屋顶的想法。
“现在?”
“是的。”
夙沙月明沉思两息,看了屋顶一眼,出了夙秋的房间,没有带在自己房里收拾的观棋,一个人下了楼,前往对面茶楼。
夙沙月明踏出门槛之时,屋顶上闭目养神的夙秋睁开了眼睛,他盯着月亮瞧了片刻,站起身来。
夙沙月明出了清风徐来,往对面扫了一眼。
二楼靠街的某个雅间,打开了窗户。
楚默离站在窗前,两人目光很快对上。
楚默离朝他轻轻点头示意,夙沙月明也回了他。
他收回目光,正要迈步,夙秋从屋顶上方飘落到了他身边。
兄弟俩对视一眼,夙沙月明知道他刚才是又听见他与掌柜的对话了,也是想同他一道过去。
他忍不住看向他的耳朵,“秋浓,明日,我还是给你看看你这耳朵。”
夙秋一脸冷傲,对他的话过耳不过心。
他意思表达明显,夙沙月明看他难得愿意跟着他出门,也没再说什么,带着他一起进了对面茶楼。
夙沙月明扫了一眼大堂,没让伙计领路,带着夙秋直接上了二楼。
楼梯口,时礼在那候着,看到夙沙月明多带了个夙秋,也未有异议,领着两人去见楚默离。
夙沙月明见到楚默离先给他见礼,“殿下。”
楚默离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不必见外,这里没有外人,你我同以前一样称呼即可。”
楚默离看到他带着夙秋,也无不悦。
夙沙月明见他面上并无虚假,放下了手,“杜兄。”
楚默离颔首,“你们来中洛,我本应尽地主之谊,可是一直琐事在身,这么久了,也未能招待你们,实在抱歉。”
他们都到这中洛之后,两人已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见过。除了因为他们都认识水乔幽,不适合很熟之外,夙沙月明也理解,他这种身份是很忙的,不会时时有空闲来外面闲逛。
尤其是像现在这个时辰。
“杜兄这话客气了,先前,你已对我们兄弟二人多有照顾,我们亦知你忙,何需抱歉。”
夙秋站在他身后,听他这话,瞧了他一眼,却没从他脸上看出其它神情。
夙沙月明没让楚默离再说这些客气话,也未直接问他,道:“你今日,是路过此地?”
楚默离闻言,没有同他绕弯子,“不,今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夙沙月明这才问道:“找我,可是有事?”
楚默离开门见山,“我想请夙沙兄,帮一个忙。”
夙沙月明听他这话,内心稍稍有点意外,“言重了,只要我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
子时的京兆府,虽有人值守,多数地方也和外面一样安静。
楚默离与夙沙月明在后墙外站了片刻,夙秋从里面悄无声息地出来,告知他们,“殓房已经没人了。”
随即,夙秋在前面带路,三人又跃墙进了京兆府,时礼在外面留守。
不出半盏茶,三人进入殓房。
整个殓房里,一片寂静,通过窗纸外面透过来的月光就可看见屋子正中摆着一具尸体。
夙秋掏出一颗小夜明珠,走上前去,掀开了尸体上的白布,露出的正是郑开儒的尸体。
虽然现在天热,人也已死了几日,但仵作给他做了防腐处理,尸体除了有点味道,还未有明显的腐烂。
夙沙月明也认识郑开儒,楚默离就没有给他介绍了。
“有劳了。”
楚默离所说的帮忙,是请夙沙月明帮忙验一次尸。
夙沙月明不是仵作,但他精通医术,他相信他或许能帮忙发现一些仵作没有发现的线索。
很显然,他是对郑开儒的死因存疑。
夙沙月明看他一个王爷也要大晚上来此处,没有多问,接过了夙秋手里的夜明珠,查看起尸体。
楚默离站在一旁等候,夙秋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偶尔给夙沙月明打打下手。
夙沙月明将郑开儒的尸体仔细看了一遍,除了何家小姐砸的那一下,确实没有其它外伤,颅内也是真地出血了。
颅内出血,当时肉眼难以看到,出血点大,则能快速致人死亡。
夙沙月明思忖少时,询问楚默离,“可否剖尸查验?”
“不行,郑家不同意。”
郑家毕竟不是一般人家,这验尸之事,他们若是不同意剖尸,官府也不好强行做的。
若是能够剖尸,这事或许就无需整得这般麻烦了。
夙沙月明也能理解,又一寸一寸查看了一遍尸体,只是,仍旧没能看出不妥。
他也取了一些血液,用自己带的一些验毒的药物简单验了一遍,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
他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又取了一些血样,告知楚默离,“今日我带出来的药物有限,这些血,我需要带回去看看,才能知道是否有问题。”
楚默离知他既然这样说就定会尽力,“约莫需要多久,才能有结果?”
夙沙月明不能确定,“说不准,快则明日,晚则两至三日。”
楚默离未给他压力,“那就有劳了。”
“客气。”
尸体看了,血也取了,三人没有再在殓房逗留,夙秋将一切恢复原样,三人又借着夜色快速离开了京兆府,从头到尾,没有惊动任何人。
出了京兆府的范围,楚默离没有立即与夙沙月明告辞,向他了解道:“阿乔身上的毒,如何了?”
夙沙月明听他忽然问起水乔幽,也未诧异,如实告诉了他,“还好。”
还好,那便是还未找到解药。
“她的毒,可能找到解药?”
夙沙月明沉默了下来。
楚默离换了个问法:“若是没有解药,她的毒能够抑制多久?”
夙沙月明同样说了实话,“不知道。”
现在,他也只能尽力。
同时,又有些悔恨自己所学过少。
楚默离听着他这三字,明白了水乔幽的毒,还是应当尽快解决为宜。
他想起夙秋曾经说过的夙沙家族的秘药‘落回’,但是夙沙月明一直没有给她用过,那他改良过的药肯定也有不妥之处。他又见他提起水乔幽也是满脸愁容,还是没有问他这药之事了。
“若是有需要的药,外面不好找,尽管告诉我。”
夙沙家若是找不到的药,宫中恐怕也不一定能找到。
不过,事关水乔幽,夙沙月明没有替她拒绝他这份心,“好。”
楚默离也告知他道:“我亦让太医院院正在钻研黄泉之毒,若是有进展,我会让人告诉你。”
这是件好事,夙沙月明当即回应,“好的。”
说起这事,楚默离又想起水乔幽对自己的毒从不上心之事,眉头不自知地皱起来了一些,诚心道:“这事,就有劳你了。”
夙沙月明听着他这话,觉得有些怪异,“与阿乔有关之事,我从不觉得辛苦。”
楚默离没有与他争论此事。
经过一日,外面的猜测又多了很多种,与此同时,那些不利于颖丰公主的猜测也在增多,有些人言之凿凿,甚至像是已经查实了一般。
颖丰公主听得不厌其烦,却也知谣言越堵就会越多,为了不让自己更打眼,只能任由外界乱传,一时无计可施。
她想要找一趟楚默离,但是又过一日她也没有下定决心。
太阳落山了,她坐在凉亭之中,却觉越发闷热。
烦闷之际,田舒找来了凉亭,呈递给她一个小匣子。
“公主,这是刚才安王遣人给您送过来的。”
颖丰公主疑惑地打开,看到里面是一本册子,翻开一看,竟是一份财物记录清单。
颖丰公主连忙问道:“他可有带话?”
“安王带话,这些,他会安排人补到国库,让您不必操心。”
“可有其他人知道?”
“没有。”
颖丰公主提了多日的心,放下了一半。
一日过去,夙沙月明没有递话到王府,楚默离也未派人去催他。
郑开儒的案子依旧未有定论,除了失手与故意,何家也认为是有人故意陷害,必须彻查,故而,郑开儒的尸体按照‘规定’,还被留在京兆府。
何、郑两府矛盾增大,但是,此事也促成了郑勉又见了何道一面。
何道深夜从郑府离去之时,周围的人没再听到郑夫人追着人喊让何家小姐赔命。
颖丰公主的心事解决了一半,多日来睡了个还算安稳的觉,第二日亲自送了几个孩子出门,还悠闲地插了瓶花。
然而,花还没插好,外面关于她为了警告太府卿除掉了朱二的流言传的越来越广,并且,又多了一项新的。
朱二之死,与郑开儒之死有关联。
朱二与郑开儒两人向来交好,太府寺先前之所以查颖丰的赋税缴纳情况,就是朱二从郑开儒那里听到了颖丰公主在这税赋上作假之事,郑开儒还帮忙找到了证据。
颖丰公主得知此事后,就故意让何小姐去郑家,杀死了郑开儒。恰好,何小姐又不想嫁给郑开儒,颖丰公主许诺了事后一定会保她,她一冲动就去做了。
郑开儒死了,颖丰公主没能找到他掌握的把柄,猜测估计是到了朱二手里,就又派人将朱二也给灭口了,顺便也能给太府寺上上下下一个警告。
这个‘真相’一出,从郑府门前路过的人与周边四邻,很快又听到了郑夫人伤心欲绝地哭喊着让何家小姐给她儿子赔命,说着绝不会向何家妥协之类的话语。
‘策划’了这一切的颖丰公主,听到一套有模有样却狗屁不通的说法,气得想笑。
气过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也让她逆向冷静下来,回想所有事情,询问梅韵,“难道,他们二人之死,真有蹊跷?”
梅韵安抚她道:“真有蹊跷,也不会与您有关系。”
“不。”颖丰公主不认同她这个说法,“或许,这些事就是冲吾来的?”
太府卿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连三日告病未能上朝,朝堂之上,众人对外面猜测的讨论也越来越多。但是,颖丰公主沉住了气,没有去找青皇诉屈,也未对那些流言做出禁止之举。
这日,颖丰公主那一向活泼好动的小儿子有点想念自己那好脾气的五舅舅,下学出宫后,鼓动自己的哥哥姐姐,以及庆王两个年纪小的孩子,悄悄去了安王府。楚默离看到他们,没有让人送他们回去,吩咐人好吃好喝地照顾着他们。玩了两个时辰,庆王的两个孩子先回去了,提议过来的小的,到了晚饭时辰也不愿回去。
颖丰公主听到消息后,亲自去了安王府接孩子。
楚默离就在府上,留了她和孩子一起用饭。
用完饭,孩子们在外面玩,颖丰公主就那份清单之事,同他道了谢。
楚默离没有邀功,“皇姐不必客气,只要是我能帮忙的,我会尽力。”
颖丰公主心中动容,“我知道,那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
楚默离不在乎这些,给她动手添了杯茶。
颖丰公主以为他会问她外面传的那些事情,至少提上一句,他却只字未提。
他不提,颖丰公主有些忍耐不住了,自己说了起来,“这两日,外面的那些流言,你可听说了?”
楚默离神色如旧,“皇姐是指太府卿丧子之事?”
“你听说了?”
“嗯。”
颖丰公主连忙道:“清仑,你要相信皇姐,那些事和我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