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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即便裹着的毡布也难掩吱呀声响。掀开金丝绣边的车帘,月光倾泻而入,在姜云裳裙裾上流淌。
她垂眸整理鬓边珍珠步摇,耳坠随着动作轻晃,倒映着车外摇曳的光影。一个觊觎大梁国土,觊觎姜氏皇权的男人,此刻自己却靠在了他的怀中。
无数复杂的念头在心中翻涌,姜云裳抬头看着车顶,却如何也预测不到将来……
“到了。”徐平的声音带着几分暗哑。他率先下车,转身时掌心朝上。
姜云裳指尖刚触到对方掌心,被一股巧力稳稳带下,落地甚至未发出半分声响。
征南大将军府的匾额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门廊下两排侍卫执戟而立。
为首的侍卫瞥见两人交握的手,匆忙低头行礼。“见过大将军、长公主。”
姜云裳脸颊微烫,想要抽回,却被徐平握得更紧。“免了!”
穿过垂花门,夜风卷起姜云裳的披帛,徐平伸手揽住其腰身。软玉温香入怀,他不由的咽下了口水。“你还瞒了我多少?早在神京我就问过你多次,甚至还向你拔刀。
你这等修为,要想除掉我轻而易举……”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惹得姜云裳浑身一颤,却见廊下灯笼明明灭灭,将两人重叠的影子拉得斜长。“修为有用还要权力作甚?小孩子心性……
除掉你只会加速大梁的灭亡,而我,不过一无用之身,是死是活没有多重要。”
“你这女人呐,总是言不由衷。”徐平微微低头,将之搂得更紧。
“夜深了,我去偏厅休息。”姜云裳挣脱开徐平之手,扭头后退了半步。
对方发间的香味混着夜露气息,萦绕在徐平鼻尖,惹得心头一阵燥意。侧目看去,他并未松口,只淡淡“嗯!”了一声,竟径直拽着姜云裳往主院而去。
府院青砖小道被扫得纤尘不染,脚步声清晰可闻。
裙摆被突如其来的夜风掀起一角,露出绣着牡丹的里衬。姜云裳心头一怔,赶忙将之压下。“大晚上的,你又想做甚?”
“你不知道?”徐平头也不回,掌心的温度透过手腕传开,这般直接的拉扯倒让姜云裳有些无措。
片刻之后,两人已来到正房门前。
“见过大将军、长公主!”几名丫鬟捧着巾帕从侧门而出,见此情景,纷纷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
“替长公主更衣。”徐平松开手腕,很自然的抬起臂膀。
“诺!”
屋内早燃了地龙,暖意融融,混着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姜云裳垂眸站在铜镜前,看侍女将自己发间珠钗取下。乌发倾泻,在烛光下泛着柔亮的光泽。
徐平坐在桌边,任凭婢女伺候着擦洗,目光却时不时的落在镜中人身上。
水汽氤氲,姜云裳脸颊泛着薄红,耳垂也微微发烫,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柔媚。
“大将军,水备好了。”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打破这凝滞的空气。
“放那吧。”徐平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待房门紧闭,他亲自拿起毛巾,在铜盆里浸湿、拧干,动作利落而流畅。
看着他走近,姜云裳下意识后退,却撞上床柱。“你想干嘛?”
“想!!”徐平凑上前去,言语中带着几分强硬。“别动!”说着,他托起对方下巴,毛巾来回擦拭其脸颊、脖颈。
这一举动惹得姜云裳浑身紧绷,她挣扎着将对方推开,随后黛眉皱起。“你又想玩什么把戏?好歹也是一方诸侯,荒诞!”
听闻此言,徐平摊了摊手。“睡觉不得净面吗?那么大反应,有毛病。”言罢,他随手将帕子丢回盆里,自顾自的搓洗起来。
见他这般作态,姜云裳不明其意。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袍,怔怔坐在床沿。
烛火跳跃,将对方侧影映在帐幔之上,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脖颈。徐平一边擦脸,一边偷瞄,心跳不由的加快了几分。
待擦洗完毕,他解开衣袍,吹熄了外间的炷灯,只留床头一盏琉璃。
暖黄的光线将屋内染得暧昧朦胧,徐平走到床边,很自然的掀开被子躺下。
见他如此,姜云裳本想斥责,却下意识的往内侧缩了缩,让出大半个身位。“今日之事你有对策了吗?终究是年轻气盛,冲动。”也不知是不是想缓解尴尬,她提起被子盖住肩头,整个身子却坐得颇为僵硬。“顾应痕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门生爪牙遍布内阁八府。
如今天上人间才刚有起色,你不想着如何稳住他,撕破脸实属不智。”
“政治立场,说我可以,但说你不行。”徐平侧过身子,稍抬手肘撑在枕面之上。“无论虚与委蛇还是收敛锋芒,都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姜云裳将头一偏,虽未与之对视,手掌却不自觉的拽紧了被单。
举头望着穹顶,徐平嘴角微微一撇。“你是王府既定的妃子,对你出言不逊就是看不起我靖北王府,所以这个脸不能让。”
听闻此言,姜云裳耳根泛红,胸口小鹿一阵乱撞。“我……有那么重要?”
“那倒没有!这你就想多了!”徐平抠了抠鼻尖,慢悠悠的吐出字来。
深吸一口气,姜云裳缓缓闭目,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
“今时不同往日。若没有宋家投靠,我或许会再忍些时日。但现在......”未等姜云裳把话说完,徐平便伸手拂开她颊边几缕碎发。“宋家不仅带来了天上人间的财力,更重要的是宋明远和宋婉柔,这两人不简单啊……我必须以极其强硬的态度保下。”
对于徐平的这番说辞,姜云裳并没有直接回应。
王朝更替的序幕,如今已然拉开。无论谁当政,无论谁指掌大梁,都改变不了大梁即将亡国的结果。
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身为乱世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能做的很少,微不足道。
对于自己而言,根究竟在何处,而大梁的未来,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