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璋被下狱后,嗣道王府便陷入了一片混乱。
老王妃带着大儿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镇压住想要卷了细软逃命的仆从们。
“慌什么!我们是皇室宗亲,不过是死了几个命如草芥的贱民,所有罪行都是那南诏女巫所为,与嗣道王府无干!嗣道王,是受奸人蒙蔽!圣人问清楚案情后,他很快就能归家!”
张七娘站在廊下,冷眼看着这一切。
“少夫人......”贴身婢女战战兢兢地靠近,“夫人要您跟她一起进宫为殿下求情......”
“打蛇不死,刘绰可不是好惹的,很快他就不是殿下了。”张七娘冷笑,“裴瑾那个贱人呢?”
“县主说她怀有身孕受不得惊吓,回了娘家!”
张七娘冷哼,“算她运气好!去,把那个叫阿芜的婢女找来!郎君不是喜欢她么?今晚就让她伺候!”
当夜,李攀的寝房内。
昔日嚣张跋扈的贵公子如今瘫痪在床,口不能言。
阿芜——那个被他强抢入府占有的民女,端着药碗走近。
“郎君,该喝药了。”她声音轻柔,眼中却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李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却无力反抗。
女人死死掐住了他的下巴,直接往他嘴里灌。
药汁入喉,不多时李攀便七窍流血而亡。
直到看着人死透,阿芜才从容起身,匆匆离去。
张七娘早就将后门的守卫给提前调走了。
等到侍妾阿芜背着包袱逃走了一盏茶后,她才翘着嘴角在房中大喊起来,“来人啊,郎君出事了!”
天牢深处,潮湿阴冷。
李璋蜷缩在角落,看起来狼狈不堪。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是舒王来救我了?”他扑到牢门前,手指死死抓住木栅。
来人是杨志廉,身后跟着两名捧着托盘的小内侍。
托盘上,白绫、鸩酒与匕首在昏暗的火光下泛着冷光。
李璋脸色瞬间惨白,踉跄后退:“不......我是宗室,陛下不会这么对我!我要见舒王!”
杨志廉面无表情地展开诏书:“李璋接旨——前京兆尹李实为求长生之法,勾结南诏女巫阿荼娜,以邪术害人,妖言惑众,扰乱朝局。其子李璋更是在别院私设蛊瓮,刺杀明慧县主,残害无辜百姓,其罪当诛九族。但念及李实已死,且张敬则镇守边关,其女又已嫁入嗣道王府——着削去李璋嗣道王爵位,废为庶人,赐自尽。其奴仆家产充公,府中男丁流放岭南,女眷可归本家。”
诏书念完,李璋瘫坐在地,眼中光芒渐渐熄灭。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夜枭:“我不服,我不服!为什么刘绰杀了我父王,却能逍遥法外!本王不过杀了几个贱民,就要被赐死?我要见圣人!我要见圣人!”
杨志廉示意内侍放下鸩酒,低声道:“李公子,给自己留些体面吧。”
李璋猛地抓住杨志廉的衣袖:“杨公公,求你带句话给陛下——猫鬼案真正的幕后主使是李谊!那裴静之......”
“李公子!”杨志廉厉声打断,“慎言!您若还想妻儿平安,就莫要再胡言乱语!”
李璋如遭雷击,颓然松手。
他颤抖着端起鸩酒,仰头饮尽。不多时,嘴角溢出黑血,倒地抽搐。
最后一刻,他眼前浮现的是自己袭爵那日的风光——若当初他没有小看刘绰,没有被杀父之仇冲昏了头脑,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不,不会的,不是刘绰要他死,是圣人要他死。
圣人要护的也不是什么刘绰,而是舒王。
刘绰得知消息时,正在县主府与李德裕对弈。
“什么?李璋天牢中暴毙,李攀也死了?”她手中的黑子悬在半空,“这么巧?”
李德裕落下一子:“按律,七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或废疾者,只要交点赎金,就能免于流放。陛下这是看在宗亲的份上,已然网开一面。他们府上女眷嫁妆都极为丰厚,李实和李璋那些年纪小的儿孙全都能留在长安。张七娘和裴瑾都不是省油的灯。李攀这个累赘,她们怎会留着?”
刘绰轻叹:“你说这事是她俩谁的手笔?”
李德裕微微沉吟,“不管怎样,嗣道王府算是彻底倒了。圣人雷霆手段,为的是不让这把火真烧到舒王!”
刘绰落子,又虚心请教道:“二郎,我有些不明白了。太子殿下都已经口不能言了,东宫之位也没有易主。足见圣人还是属意于太子和广陵王的。可他为何还要如此护着舒王?”
“我已经给父亲去信了,相信我们很快就能知道更多内情。”
刘绰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她明白,罗有德的族人属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情况。
古代严刑峻法株连九族就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
让你心生恶念时想一想,自己这样做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不论如何,罗有德都是猫鬼案的重要参与者,能从死刑改为流放已经是皇帝格外开恩了。
既然皇帝明示她不要再插手猫鬼案的事,她也不会顶风作案。
远离斗争旋涡,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长安城的夏日总是格外漫长,蝉鸣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
县主府里修了避暑的水廊,冰更是要多少有多少,为表孝心,刘绰把老宅一大家子人都邀请到县主府中消暑。
又命人给二房和三房在长安的新宅,各送去了一大车冰,堵他们和夏氏的嘴。
一入住,刘坤就把女儿扯到书房嘱咐:“绰绰,到此为止,这猫鬼案牵扯的都是京兆世家,咱们刘家初来乍到,根基尚浅,小心惹祸上身!”
刘绰笑着安抚:“阿耶放心,女儿省得。陛下从前重用李实不是因为他能干,是因为觉得他这样的宗室既值得信赖,又绝不会威胁到皇位。所以那时不论他犯了再大的错,只要不是冲陛下去的,都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他帮着舒王搞事情,就犯了圣人的大忌。李实和李璋能倒台,是因为圣人要他们倒。而圣人不想他倒的人,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倒不了!”
一番高论下来,刘坤被震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只吐出一句:“我儿高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