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映衬下,帝盛宫玉楼金殿,贝阙冰绡,宛若天宫。
顾孟祯正要安寝,忽听宫人通禀,庄伯爷求见,遂即允见。
方之玄入殿,礼罢,就座。
顾孟祯慈和微笑,凝眸于他。
“贤弟夜深到来,所谓何事?”
方之玄恭谨有加。
“叨扰皇兄,臣弟有错。”
顾孟祯宠溺一笑。
“这般客套,成什么体统?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说吧,何事?”
方之玄简而言之。
“臣弟打探到,冷姑娘秘密与人相亲。”
提及冷蔓,顾孟祯唇际,余一抹不屑。
“何来秘密一说?”
“她分毫不掩饰,就差直言告诉朕,她正与人相亲。”
方之玄巧言,试探其心。
“皇兄既知,臣弟便不多嘴,叙她相亲之事。”
“臣弟认为,她宁愿嫁给一个乡野之民,也不愿屈从帝瑾王臣下,或许,她没有生出异心,从始至终,志向皇兄,从未有改。”
顾孟祯哭笑不得。
“瞧瞧,你又被她骗过去。”
方之玄作态,一头雾水。
“皇兄这话,从何说起?”
顾孟祯慢条斯理,剖析给贤弟听。
“她行事这般,就是为了引导我们思量,她没有异心,从而,重新付她信任。”
“且问,她不归附帝瑾王,是她心有不愿吗?非也。”
“她倒是想归从帝瑾王,然则身败名裂,投诚无门。”
“帝瑾王,极重名誉,伪饰自身,号称仁义。他怎会接纳一名人人唾弃之女,收入自己臣下?”
方之玄恍然大悟,连连应声。
“是是是,皇兄所言极是。”
顾孟祯将自己的参茶,放在贤弟面前,意为赐予。
“你呀,枉你一世聪明,每每遇上冷蔓,都会败下阵来。”
“唉,我们庄族人,皆是专情痴情,此乃优点,但,有时也是缺陷。”
方之玄顺意,端起参茶,喝几口。
“皇兄请莫误会。”
“臣弟已然忘却冷姑娘,心唯钟情夫人。”
顾孟祯拍拍他的肩膀。
“行,好,忘记便矣。”
“你休看冷蔓现在,百般向我们示诚;得不到朕的回应,她转过头,便翻脸无情,改向帝瑾王示诚。”
“你看着吧,她那人,脸皮厚得很,有的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夜色广袤,万籁俱寂,晌蜀县宁静如画。
冷蔓一梦接着一梦,不断重现儿时景象,韶儿长大,变作靖善公的样貌。
梦醒,只见夜幕深邃,她起身下床,细心为女儿盖好被子,继而,行至窗边,眺望远方。
感知身旁有动静,许颖媛缓缓睁开眼睛,借着月光荧荧,看见母亲立身窗边。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去。
“母亲睡不着?”
怕女儿受凉,冷蔓取一件外衣,披在爱女身上。
“噩梦不休不止,先不睡了。”
许颖媛搬两张椅子,放在窗边,坐下,陪着母亲赏景。
“噩梦?”
“孩儿斗胆揣测,母亲所梦,是皇上,还是庄伯爷?”
冷蔓郑重纠正。
“你这话,说得不对。”
“梦见他们,怎就是噩梦?”
许颖媛挑眉一笑。
“那便是梦到靖善公爷?”
冷蔓扬眸,一派傲娇。
“梦到他,确是噩梦。”
“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不可能出现在我梦中。”
许颖媛撇撇嘴,不高兴。
“母亲浑身,属嘴最硬。”
“梦到就梦到,何故不愿承认?”
“孩儿赤心坦诚,母亲何忍戏言于我?”
冷蔓端正态度。
“行行行,我的错,不该戏言。”
万里星辰,如梦境唯美,她遥望,唇角不自觉晕渲一丝甜意。
“我梦到,韶儿长大,成了靖善公。”
许颖媛眉梢一扬。
“哦?”
冷蔓袅袅谈心。
“你说,天爷是不是很喜欢捉弄人?”
“我期望韶儿长大,依旧正直善良,他却变得面目全非;更莫名其妙的是,本应属于韶儿的气韵,天爷全都安在靖善公身上。”
“是否天爷认为,我们是恶人,不配拥有良好品德,而,靖善公是好人,理应心怀忠义正义?”
“如若,韶儿没有变,我不至于境遇凄惨。”
“假使,靖善公能把气韵,还给韶儿,那该多好。”
许颖媛笑容渐深。
“母亲钟爱之气韵,放在靖善公身上,不足令你心动吗?”
冷蔓瞥她一眼。
“瞧你,总有这般误解。”
“我对韶儿,只是义情。”
“无论他的气韵,放在谁身上,我皆不会动心。”
许颖媛眉目间,一抹睿智。
“我以为,不然。”
“母亲待皇上的感情,夹杂自私,不甚纯粹,我感觉,只是一点占有之心。”
“许大人,自不用说,母亲心里清楚,至多只有亲情。”
“你对庄伯爷,截然不同。”
“你们的故事,我时常听,倒背如流,熟悉每一处细节,深明母亲对庄伯爷,是何样情感。”
“早年,他被流放,或是想不起跟你道别,或是来不及向你辞行。”
“以母亲性情,历经此事,必然生气。然而,母亲唯是担忧,第一时间哀求外祖父,想办法救回庄伯爷。”
冷蔓理所当然,不觉奇怪。
“我知他被流放,自然担忧。”
“他如此命苦,我不怜悯便罢,焉能生气,岂非蛮不讲理?”
许颖媛姱容修态,灿若繁星。
“母亲自己听听,事到如今,你心意未改,仍然为他着想,不蕴一分私心。”
“我这仅是举例,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事。”
“你待庄伯爷,既有知己之情,亦不乏爱意绵绵,更有几分手足亲睦之感,情投意合,莫逆于心。”
“这便是真爱。”
“以前,我只在心里分析,没有过多向母亲诉说,是因为,我认为庄伯爷不可托付。”
“而今,情况有所不同。”
心事,逐渐明了,冷蔓意志,越发消沉。
“而今,有何不同?”
“你莫忘却,他有妻子,且是专一专情,连个妾室也不纳。”
“他们膝下,有三位儿女,其乐融融,共享天伦。”
“我安忍破坏美好?”
许颖媛娓娓而论。
“我非指庄府那位庄伯爷。”
“母亲梦中,不是已经将靖善公,看作韶儿?”
“你所爱,是韶儿,不是庄伯爷。”
“于你而言,靖善公才是韶儿。”
“靖善公独身一人,母亲亦是待字闺中,我见之,郎才女貌,实乃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