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法师深邃的双眼流出鲜血,恨恨的看向楚瑀,极其艰难的张开嘴巴,模糊不清的吐出几个字:
“你知不知道……你惊动了什么……”
他死命挣扎,但实力悬殊,也就比那些魂飞魄散的鬼皇撑的久一点罢了。
楚瑀只当他被李恒吓坏了,但从戏法师的反应来看,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戏法师在魂飞魄散之前不知道想到什么,眼中充斥着无尽的绝望,他看向扎进自己躯体之中的飞剑,挣扎无果,最后好像认命一般:
“唉……”
他发出一声叹息,带着点不甘,又带了一丝庆幸,好像最终接受了自己被处决的命运。
一个鬼圣,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在楚瑀面前魂飞魄散。
柳芸婳看着离自己一步之遥的界门,身上微不可察的释放出一丝诡异的白光,她还留了最后一张保命的底牌,想要故技重施。
就在她即将成功之时,手腕突然被什么人给抓住!
柳芸婳的身体被领域压制得完全动不了,她瞳孔紧缩,死命想要挣脱这种强大的束缚,可她做不到。
而且,她能绝望的感受到,自己赖以脱身的那种力量正在不可控制的,疯狂流向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楚瑀发现她想跑,下意识抓住她,没成想,先前出现在何掌门身上的那种怪象,在柳芸婳身上又重新上演了一遍。
柳芸婳体内仅有一点微弱的魔气,那种神秘力量也比何掌门弱一些。
楚瑀搞不懂那些奇怪力量的来源,她甚至没有主动使用玄法,魔气混杂着那种力量,竟然一起主动涌入她身体之中,但等她吸收完这些力量的时候,又什么都感受不到。
“那是什么力量?”
楚瑀抓着柳芸婳,直接开口询问,她心中的震撼不比柳芸婳小,她必须弄清楚这种力量的来源,毕竟一种无法被察觉也无法净化的力量残留在她体内,怎么说都是叫人担忧的。
李恒见状,定住柳芸婳身边那些颤鸣的飞剑,让她开口说话。
柳芸婳感受到自己最后一丝力量都被抽走,脸色颓唐的摔倒在地。
她现在脑袋一片空白,她不是呆住了,而是麻木了,因为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不愿意在这个时刻多想什么。
一道红白相间的身影走到柳芸婳跟前,这身影没有对她做什么,而是轻轻蹲了下来。
柳芸婳一抬头,就正对上楚瑀那双如湖面般清冽的眼眸。
这让柳芸婳不禁感到讽刺,她们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楚瑀现在背靠李恒这棵大树踩在她头上,却依然选择等待她做出回应吗?
她楚瑀在装什么,她非要面对所有事都这样云淡风轻的吗?
柳芸婳突然产生一个念头,她想在临死之前,撕破楚瑀平静的伪装,看到她惊恐无助的样子,便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力量的来源,就连何掌门那个老疯子也说不上来。”
“但楚瑀,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神吗?”
“这个世界错了,祂要纠正这个世界。”
“没有人能违背祂的意志,包括你,包括李恒,包括你见过的所有人……”
“等等,我捋一捋……” 楚瑀听得云里雾里的,暂时打断了一下。
这柳芸婳说着说着,怎么有点朝着不可知论发展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做的所有事,都在体现你说的那位‘神’的意志吗?”
楚瑀自己说完了,也顿感一阵莫名其妙,这话术怎么有点像地球上那些邪教组织编出来的东西?
柳芸婳微微一笑,如得逞一般,看着楚瑀的双眼,诱导着问:“你听到过从你内心深处发出的耳语吗?”
“你现在应该听到了吧?”
随着楚瑀脸上疑惑更甚,柳芸婳笑的更加放肆:
“哈哈哈哈哈,楚瑀,你总有一天,会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你看过何掌门的样子吗,我告诉你,他那副恶心的外表,只是他全身上下最不恐怖的地方。”
“我亲眼见证过他在短短一年间发生的变化,他从虐杀无辜百姓还抱有一丝愧疚的恶人,变成一个觉得人活着就是错误的怪物。”
“你接纳了那些力量,最终也会变成你最厌恶的模样,你会认为你杀人模样十分美丽,你会觉得你在做好事……”
柳芸婳说的双眼泛红,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她等着看楚瑀惊恐崩溃的眼神。
可她等了好久,也没见楚瑀脸上有除了疑惑以外的任何反应。
李恒听完着全程,有些担忧的看着楚瑀:“小瑀,你被什么诡异力量缠上了吗?”
楚瑀摇摇头,跟李恒示意,希望他能让自己单独跟柳芸婳谈谈。
在李恒的领域里,楚瑀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她甚至认真感受了一下柳芸婳所说的那种“耳语”,可她什么都没听见。
自从神魂陷入沉睡以后,她还有点不习惯,脑海中太清静了。
楚瑀疑惑的分析了许久,最终她朝柳芸婳摊开手心,露出手心中一枚散发魔气的小晶石。
“耳边低语,蛊惑人心,你说的很像是魔会干的事啊。”
楚瑀觉得那种力量跟魔气混在一起肯定是有原因的,但她暂时不能推测这两者结合的真正目的。
就为了让人觉得活着就是错误?
好奇怪啊。
柳芸婳看见楚瑀手心里的魔气晶石,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明白了楚瑀身上那有些变态的能力,她有些破防:
“你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吗,我的力量都跑到你身上去了,你怎么可能没有感觉,你在故作镇定吗?”
楚瑀被她问的一愣,她再一次认认真真感受了一遍身上的异样,除了识海中已经开始慢慢变少的鬼婴诅咒以外,没有任何不适。
于是,在看见楚瑀第二次神情迷茫的摇头以后,柳芸婳开始崩溃。
她没想到,自己在将死之际还能被人给气的吐血!
“你怎么愚钝的跟个石头一样?” 柳芸婳语气中开始责怪楚瑀。
楚瑀无辜的挠了挠头,一本正经的说出了叫柳芸婳更加破防的话:
“难道百毒不侵也是一种烦恼吗?”
她目前真的理解不了柳芸婳说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被某种传销或者邪教洗脑了一样。
柳芸婳崩溃的看了一眼楚瑀手中的魔气晶石,顿时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低头不再看着楚瑀,一句话也不愿意和她多说。
楚瑀见她这样,忙说道:
“你别气馁啊,再跟我说说还有哪些症状,万一别的症状我有呢?”
楚瑀就像是一个没病的病人,她怀疑自己生了病,抓着医生反复问这病的症状,做完各项检测发现自己一项都对不上以后,开始反问医生这病是不是有潜伏期。
柳芸婳几乎就要吐出一口老血,她震惊的看着楚瑀:“你怎么能把这种问题,用这么安然,这么无耻的语气问出来?”
“不知道,天赋吧。”
楚瑀不知道柳芸婳的崩溃从何而来,她反而在用自己的逻辑分析柳芸婳说的话,结合着她自己观察到的一切,想要从蛛丝马迹之中找到线索。
鬼修的诅咒像是一种强制设定好,让人摆脱不掉的死亡指令,比如鬼婴诅咒强制性命令自己自杀,虽然她行动上这么做了,但她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不对的。
柳芸婳说的那种更像是魔族蛊惑人心的手段,让人从内心深处认可一种观念。
但心术端正的修士不会轻易被蛊惑,魔气说白了只会放大人心中最强的执念,让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走火入魔,不择手段,不从道义的角度上讲的话,这是符合逻辑的。
柳芸婳可能刚接触魔气不久,对她影响不大,但思及何掌门的那种癫狂程度,楚瑀认为肯定还有比魔气更诡异的力量在影响他。
走火入魔的原因千奇百怪,行径各不相同,但被这种力量影响的人已经丧失了自我,神志不清,而且最终都会对同一目标产生一致的认同。
想到何掌门临死前说的那些话,楚瑀觉得他或许不一定是疯了,选择一心求死,可能是他残存的理智在支撑他进行最后的反抗。
“不会真有什么洗脑组织吧?”
楚瑀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外,柳芸婳看了一眼她肩上昏昏欲睡的小黑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突然觉得好累啊,忙了这么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
体内的诡异力量全都被抽走,柳芸婳知道自己底牌没了,也快要死了,反而在这时候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来。
她自幼被教导的利益至上,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即使变得铁石心肠也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却不知为何,回想起一些被自己戕害的无辜者,心底竟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自己也快死了吧,那种感觉是愧疚还是后悔,她分不清楚。
“这是因果报应吧?我最终要死在你手上。” 柳芸婳突然扭头,朝李恒问去。
“你种下的因太多,我只能算微不足道的一个,真要像你这样论因果,当初对我动手的人是方御,我也亲手了结了他,而你当初只是冷漠的看着一切。” 李恒淡漠的回应道。
柳芸婳没好气道:“所以你也一直冷漠的看着我疯魔,耻笑我的无能?”
“不,是你自己的每一步选择,最终导致这个后果,跟他人无关。”
听到李恒的回答,柳芸婳久久不语。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可惜鬼蜮里没有蓝天白云,只有血腥怨气。
看她这模样,李恒最后问了一句话,这句话就像是最终审判一样,下了最后通牒:
“你明白涉魔的修士都是什么下场吧?”
柳芸婳听闻发出一声嗤笑:
“既然是我自己导致的后果,那也该由我自己选择,你,李恒,还有你楚瑀,你们手上不配沾有我的血!”
“我的命只属于我自己,你们不配把我当做日后谈资的战果。”
她说完这句话,丹田处迸发出异样的光彩,楚瑀最为明白她此刻在干什么,她在自爆丹田,想要自杀。
即便这是在李恒的领域里,李恒也没有阻止她,只是压制了灵皇自爆产生的力量,由着她在一片平静之中,化作漫天尘埃。
楚瑀看着这漫天尘埃陷入沉思,她似乎在回忆什么往事。
所有威胁解除,李恒撤掉了领域。
鬼蜮里的阴冷的微风开始吹到脸上,把楚瑀拉回现实中。
李恒率先出声:“幸好我出现的不算晚,没想到你被绑到鬼蜮里来,我一直在找你,可是很奇怪,你的气息每次出现的时候,我都感觉你被埋在地底下,可是我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你在哪。”
人鬼阴阳两隔,鬼蜮就像是九洲大陆的阴面,二者之间互有照应是正常的。
“所以,” 楚瑀此刻才恍然大悟,她指着地上那些裂痕惊讶道:
“那些裂痕都是你弄出来的?”
可能是这些裂痕不太美观,还先后破坏了平原郡某些地方,李恒没果断承认,但他也不否认,似有似无的点了点头。
楚瑀瞬间有些懊悔,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难怪啊,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东西在追杀我,没想到是你。”
她突然发现什么都对上了,这些裂痕第一次出现,还是她在城外运转玄法寻找戏法师的时候,那时候她的气息应该很明显,李恒瞬间就找了过来。
随后她敛息在平原郡潜伏了一段时间,这些裂痕第二次大规模出现,是她在郡守府修复符文的时候,那时候她也使用了自己的力量。
似乎每次动用自己的本源之力,这些裂痕就会出现,最明显的一次,就是她毫无保留对抗鬼婴雕像的时候,这些裂痕可是破开鬼婴雕像救了她一命。
扮鬼的过程她气息掩藏的很好,最后就是开界门的时候,楚瑀看着周围塌陷的地面和恐怖的裂痕,明白了这一切不是运气。
李恒几乎是察觉到她的气息就赶过来了,难怪界门一开,李恒就能出现在门后。
“是我太大意,竟然让一个鬼圣从眼皮底下将你带走。” 李恒叹了一口气,这个意气风发的剑修面上浮现出一丝歉疚。
他不敢细想,楚瑀究竟是怎么在鬼圣手底下存活那么久的,一定很艰苦吧。
“别这样想,李恒,你可是救了我两次。” 楚瑀将大致过程说了一遍。
听完这么多事,饶是李恒这种身经百战的剑修,也被楚瑀灵机一动搞出来的那些操作震惊了。
令他更加震惊的是,楚瑀竟然还能带着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跟她一起跑!
“我以为你一直在被追杀,每次感受到你的气息,我都紧张无比,生怕你是遇到什么危险,下一次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没想到你……”
李恒没把下一句话说完,他没想到楚瑀竟然主动出击,一直在鬼圣眼皮底下搞事情。
他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一次楚瑀。
“这么说来,我在外面弄出来的那些动静反而帮了你。” 知道自己也帮了不少忙以后,李恒面色缓和了不少。
两人寒暄之际,界门发出阵阵嗡鸣声,楚瑀腰间的木梳跟着微微发出震动。
突然,一道身形透明的魂体从木梳上跑出来,一股脑的往界门处冲去。
柳秦眼看通往九洲大陆的界门就在眼前,他实在是忍不了了,女儿什么的他也不在乎了,老婆他也不管,他认为自己只要留在楚瑀身边,一定会被她弄死!
他不顾一切的朝界门冲过去,就在他碰到界门之时,界门的空间之力突然开始扭曲,迸发出一股恐怖的力量,当场搅碎了柳秦的魂体!
眼看着丈夫就这么魂飞魄散,柳夫人吓得发出尖叫。
这动静让楚瑀和李恒双双一愣。
“什么意思啊,这门只准进不准出吗?”
感受到那并不是很平静的空间之力,楚瑀下意识离界门远了些,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第一个走进去:
“这么霸道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楚瑀突然开始耳鸣,一道强横的力量笼罩了四周,环境又变得无比寂静。
等楚瑀反应过来,她才发现,是李恒,他竟然又重新展开了领域。
这次他面色严肃,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方向,顺便伸手将楚瑀拉回来,主动上前挡在她身前。
楚瑀明白,很少有人能让李恒如此忌惮,她站在李恒背后,小心翼翼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仅仅只是一眼,哪怕被李恒的领域保护着,她也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那是一个很抽象的巨型生物,它没有眼睛,没有脑袋,远看如同一块横放的吐司面包,身高约摸有数十米,长着如同人类肉色般光滑的皮肤,身体上鼓起一个个圆形的凸起,一些略显平整的皮肤下依稀能看见突出的脊骨形状。
身下是一条条细长的腿,说是腿,仔细看,能发现那其实是无数条人类手脚拼接而成的“腿”,这些“腿”有条不紊的托着上面巨大的身躯缓缓移动。
如果说这个怪物已经足够恐怖,倒也不至于让李恒紧张至此,因为这怪物外形虽有极强的压迫感,实际上也只是鬼圣的实力。
真正恐怖的,是怪物背脊上端坐着的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这里所有的危险气息,都是从那个戴着红色帽兜的小孩身上传来的。
那小孩用宽阔的帽檐挡住了大部分脸,从他的身体大小来判断,约摸是个两岁左右,刚学会说话和走路的幼儿。
最重要的是,这小孩端坐的模样,简直和神龛里那个鬼婴雕像一模一样!
楚瑀脑海里仿佛响起了戏法师临死之前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惊动了什么……
她瞬间明白了戏法师在魂飞魄散之前,发出的那一声叹息的复杂意味。
他在不甘自己命丧于此的同时,还感到庆幸,庆幸李恒让他死的干脆利落,而不是沦落到这小孩手中。
李恒稍稍侧身挡住了楚瑀的视线,将楚瑀从一种不受控制的恐惧里拉出来,他轻声说道:“别看了,你介意去我紫府里藏身吗?”
李恒竟是要她躲着?事情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你对上他没把握吗?” 听到这,楚瑀感觉有些不妙,现在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她这个能力该承受的范围,不是她耍点小聪明就能蒙混过去的。
李恒没有明说,他虽然尽力用安抚的语气在和楚瑀说话,眼神却一直警惕的提防着那小孩,半分也没从那小孩身上挪开:
“至少,要真动起手来,我可能顾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