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齐声的高歌,以及阵列左右两侧摆放的黑漆漆物件,本就让墙下的瓯人与雒人由颤栗变为了恐惧。
当对面的同族突然间骇人高喊,且听清了喊的是什么,
更是让所有人的头顶发麻,两条腿发软,浑身的力气都好似都抽。
完了。
彻底完了。
对面的同族虽然与他们在战阵上的境遇相差不大,都是被当做了消耗箭矢的肉盾。
可毕竟对面有秦人要命的物件助阵,只要秦军跟缀在后边抛过来些会炸响的麻布包,就再没人能抵挡的住。
更何况为了成为真正的秦军,对面的同族已经陷入癫狂。
杀光安罗人,并非只是喊喊。
他们是真的能做到。
而想要杀光安罗人,就要先打穿挡在安罗人前边的他们才行。
面对这样的结果,让所有人愈发感到恐惧与绝望的同时,也生出一股不甘与愤怒。
选择逃离族地追随王来到这里,就是想活下去而已。
可结果却走上了一条死路。
为什么他们想要活下去就这样难。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安心留在族地。
即便同样是被迫上了战阵,但却会是站在对面。
与安罗领兵首领薅姆格站在一起的隔拉敞,并不似城下的族人那样愤怒与不甘,甚至是还有些窃喜。
这个局面就是他想看到的,也是他一手挑动的。
如果秦人是虎,那么安罗人就是狼。
既然瓯雒国身为猎物在劫难逃,那便引得虎与狼相争吧。
而只要相争,就会死人。
争得越狠越久,死的人就会越多。
死的人越多,无异于给瓯雒国陪葬的越多。
唯一让他不满的就是自己的族人有些不争气。
对面的降了秦人不说,还恬不知耻的以入秦军为荣。
城下的虽说是追随他而来,可真到了拼命的时候,还没动手就吓得不知所措。
而且有些回过头看向他的,眼中的目光满是怨恨与愤怒。
已经指望不上这些族人能够撑到与秦人相厮杀的那个时候。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最终的目的已经达到。
而且只要稍稍改动一下计划,虎狼之间的仇恨或许还会拉得更深。
望了望狂奔而来的那些背叛他的族人,又瞥了一眼一旁神色紧张而凝重的薅姆格,隔拉敞嘴里微微勾了勾。
“首领不要担心,先冲开的都是我的族人,他们会听从我的话。”
语气平淡的劝慰了一句薅姆格,隔拉敞抽出了铜剑。
朝着城下族人挥舞了几下,又大声说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
好似隔拉敞立刻就要跳下去与族人并肩一同厮杀的时候,铜剑却猛得划向了薅姆格的脖颈。
薅姆格的目光一直都在盯着越来越近的瓯人,也没想到隔拉敞会有这样的举动。
铜剑轻而易举的就刺进了薅姆格的脖子。
伴随着漏气的嘶哑‘呃呃’声,汩汩的鲜血涌出。
艰难的将目光挪向隔拉敞,可薅姆格却发现身旁已经没了隔拉敞的身影。
再次‘呃呃’的两声,薅姆格瞪着不甘的双眼猛的跪倒在地,腿上抽动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这难以置信的一幕来的太突然,到了这个时候薅姆格的贴身族人才反应过来。
一边扑向倒地的薅姆格,一边愤怒的大喊大叫让族人抓住隔拉敞,要给薅姆格报仇。
而隔拉敞在铜剑刺进入薅姆格的脖子以后,没有任何犹豫就从不高的石墙上跳到了族人当中。
在薅姆格的族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一名族人手里夺过了一把剑,并且大声高呼。
“薅姆格已经被我杀死,想活命就快转身杀进石城寨!
“只要杀光安罗人,秦人不会计较刚才是站在哪里!”
“快搬开挡在门前的木头,再晚些就要死在同族的手里。”
“手里有弓的快射向墙上的安罗人,不要让他们有动手的机会。”
“快,快,快杀向城里!”
“嘴里也别闲着,与我一起喊薅姆格已经死了,秦人已经打过来,赶紧逃命啊!”
在隔拉敞连连的高喊下,由最初直的他身旁的族人反应过来,逐渐扩大到一小半的族人都反应过来。
而随着一小半的族人转身冲向石城寨,剩余大半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出于从众心理,也纷纷跟着转身往里冲。
等嗷嗷叫着大秦万胜的瓯人冲到石城寨时,先前对阵的同族已经大半顺着所谓的城门涌进了城内。
一小半则是在涌向石墙,与上边的安罗人相厮杀。
这让两万亢奋的瓯人又气又无奈的同时也如释重负。
虽说军功被抢了去,可却不必同族相残。
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加入小半的族人攻向石墙。
而原本就被瓯人嗷嗷叫着冲出去给惊得目瞪口呆的赵显,在看到这一幕后,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自诩大小仗打了数十乃至上百,什么样的战阵都经历过。
唯独没遇到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临阵倒戈,以及降兵那种莫名其妙就出现的骇人气势。
脑中捋顺的都要冒烟了,赵显也没捋顺明白战况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唯一想明白的就是:
这仗,还是打得糊涂。
黄品,名副其实,甚至堪当在世兵神。
自己,依旧愚蠢无比,根本看不懂。
锐士,只是吟唱片刻,未流一滴血就得了大胜。
得到了这个模模糊糊的答案,赵显回过神抬手打算揉揉瞪得发酸的眼睛。
但是没等手放上去,赵显猛得打了个激灵。
因为他想起这一战的目的是要灭了聚集在此的所有安罗人。
可眼下光凭着瓯人就已经攻了进去,设伏根本再没可能。
急忙将手放下,赵显扭头瞥了一眼阵后黄品所在的方位,咬了咬后槽牙,大声下令道:“全军分为五个千人,跟上去全力追杀!
不得放走一个安罗人!”
而在适伐大营的屯军动起来以后,同样惊愕的黄品与一众短兵也回过了神。
“公子,你这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真是神了。”握了握刀柄,宝鼎望了望冲出去的屯军跃跃欲试道:“短兵虽然只过来五百,可不能就守着木头傻站着吧。”
黄品剜了一眼宝鼎,他怀疑宝鼎前一句是在骂他。
他要是能预料到,还特么用得着让任嚣埋伏在后边?
两万人这一动,吃的可比平时多出一倍来。
他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干脱了裤子放屁的事。
可这话又没法明说,更没法怼回去。
黄品只能故作高深的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安罗人一旦溃败就难收住。
而且只会往谷地的各处寨子溃逃。
赶紧安排人上骑马去传令任嚣,让大军追上来。
不给安罗人任何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