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回溯,就在白苏于茫茫公路上遇见锈铁钉的几乎同一时刻。
那八个抛弃了白苏的“朋友”,他们的境况也并不美妙。
那辆载着他们狂欢、也载着他们卑劣行径的越野车,在一条更为偏僻的岔路上发出一阵不甘的嘶吼后,彻底熄了火,再也无法启动。
“该死!这破车!”马克狠狠踹了一脚轮胎,他是这群人里体格最健壮的,穿着紧身背心,露出鼓胀的肌肉,性格冲动,是带头孤立白苏的主力之一。
“现在怎么办?天快黑了!”说话的是丽莎,那个红发吊带裙女孩,她妆容精致,此刻却花容失色,紧紧抓着马克的胳膊。她虚荣且刻薄,是女孩中的小团体核心。
“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叫拖车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这是戴维,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比较理智,是团队里的“技术宅”,但性格有些懦弱。
“都怪那个白苏,要不是她磨磨蹭蹭,我们可能早就到市区了!”一个叫杰克的瘦高个抱怨道,他嘴碎,喜欢附和强者。
“就是,扫把星!”另一个叫米歇尔的女孩附和道,她短发,打扮中性,是丽莎的忠实追随者。
队伍里还有一对情侣,凯尔和萨曼莎。
凯尔身材中等,性格相对温和,是之前对抛弃白苏提出过轻微异议的人之一。
萨曼莎则有一头耀眼的金色长发,性格有些胆小善良,当时也觉得把白苏一个人留下不妥,但没能坚持。
最后是丹,一个沉默寡言,存在感很低的男孩,通常只是跟着大家走。
八个人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拖着行李,骂骂咧咧地沿着土路前行,祈祷能找到人家或者有信号的地方。
幸运,或者说,巨大的不幸,降临了。
在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地后,他们看到了一栋孤零零矗立在荒野中的房子。
那房子风格粗犷,由木材和锈蚀的金属板搭建而成,像是一个废弃的修理车间或者猎人的小屋,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更引人注目的是,房子旁边停着一辆车——一辆看起来保养得不错的老式肌肉车,线条硬朗,充满了力量感。
“有车!太好了!”马克眼睛一亮。
“这房子有人住吗?看起来怪吓人的。”萨曼莎小声说,往凯尔身边靠了靠。
“管他呢!先去问问能不能借电话或者买点汽油!”丽莎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
他们敲了门,等了很久,无人应答。窗户里面黑漆漆的,似乎空无一人。
“没人?”马克试着推了推门,门竟然没有锁,“嘿,门没锁!”
“马克,这样不好吧?这是私闯民宅。”凯尔皱着眉阻止。
“闭嘴,凯尔!你想在野外过夜吗?谁知道这林子里有什么东西!”马克不耐烦地推开他,率先走了进去。
丽莎、杰克、米歇尔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戴维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丹沉默地跟在最后。
屋内比外面看起来更……特别。
空间很大,收拾得还算整齐,但充满了强烈的个人风格。
墙壁上挂着一些看不懂的、带着工业感的金属工具和零件,有些甚至像是自制的武器。角落里堆放着机油桶和工具箱。空气里弥漫着机油与金属冷却后的冰冷味道。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工作站,一个巢穴。
“哇哦,这地方真酷!”杰克好奇地东摸摸西碰碰。
“看这车钥匙!”丽莎在门口的鞋柜上发现了那把肌肉车的钥匙,兴奋地拿起来,“车就在外面!”
“我们不能就这么把车开走!”萨曼莎急了,拉住凯尔,“凯尔,你说句话啊!”
凯尔也为难地看着马克:“马克,这太过分了。我们留下点钱和纸条吧,就当是租用或者求助。”
马克一把抢过钥匙,掂量着,脸上是混不吝的笑容:“留下纸条?好啊,就写‘亲爱的房主,我们的车坏了,借你的车一用,会还到警察局,谢谢!’这总行了吧?”
他随手扯过一张放在桌上的便签纸(那纸质地粗糙,像是从某个日志本上撕下来的),潦草地写了几句话,又扔下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马克!”萨曼莎还想阻止。
“够了,萨曼莎!你想留下就留下!”丽莎尖刻地说,“我们得离开这个鬼地方!”
戴维推了推眼镜,低声道:“从逻辑上说,这是目前最快的解决方案。留下信息和补偿,法律上或许可以辩解为紧急避险……”
杰克和米歇尔自然是站在马克一边。
少数服从多数,或者说,强势压倒了良知。
凯尔在萨曼莎祈求的目光和马克不耐烦的瞪视下,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头,默认了。萨曼莎眼圈红了,但也无力反抗。
于是,八个人挤上了那辆并不算特别宽敞的老式肌肉车。
引擎发出咆哮,载着这群入侵者,驶离了这栋寂静的房子,也驶向了他们未知的厄运。他们并不知道,那张潦草的纸条和那点可怜的钞票,对于这栋房子的主人而言,是何等可笑的挑衅和无法饶恕的亵渎。
正是开着这辆偷来的车,他们比步行的白苏更早一些到达了市区,并恰好在她与锈铁钉分别的便利店附近停了下来,这才有了之前重聚的一幕。
当白苏跑过来时,这群人内心的惊讶远大于喜悦。
“白苏?你怎么……来的?”丽莎上下打量着她,语气充满怀疑。
眼前的女孩似乎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那副温顺的样子,但眼神里多了点什么东西,而且独自在荒野走了一遭,竟然没有想象中的狼狈不堪。
“我……我搭了顺风车。”白苏含糊地解释。
“顺风车?在这种地方?”马克嗤笑一声,“运气不错嘛。”他的目光在白苏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也察觉到她比之前更顺眼了,那种独特的、带着东方韵味的温婉气质,在经历了风尘后反而更显清晰。
这让他心里有点异样,连带着丽莎也注意到了马克的目光,嫉恨的火苗暗暗燃起。
凯尔和萨曼莎看到白苏安然无恙,倒是松了口气,但偷车的愧疚感让他们无法坦然面对白苏,只是尴尬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各怀鬼胎,决定先找个地方吃饭。
他们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热闹的公路餐厅,油腻的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物和啤酒的味道。
聚餐的气氛并不融洽。
偷车的话题像幽灵一样盘旋在桌上,没人主动提起,却又无法忽视。
几杯啤酒下肚,马克和丽莎又开始活跃起来。
“这破地方,连个像样的俱乐部都没有。”丽莎抱怨着,声音尖锐,“跟我们那儿比,简直是乡下中的乡下。”
“可不是嘛,”杰克附和道,“看看这些人,土里土气的。”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引来旁边几桌当地人不善的目光。
戴维试图缓和气氛:“少说两句,我们只是路过。”
“怕什么?”马克满不在乎地灌了一口啤酒,“开辆破车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跟我们偷……借来的那辆比起来,都是垃圾!”他差点说漏嘴,及时刹住车,但脸上的得意掩饰不住。
白苏安静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能感觉到来自丽莎和米歇尔那边不善的视线,也察觉到马克偶尔投来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
她只想尽快结束这顿饭,然后想办法脱离这群人,但又苦于没有更好的去处和方式,原主的记忆里,他们似乎还要一起去下一个目的地。
萨曼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她总觉得窗外有什么东西。
她再次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漆黑的停车场时,似乎瞥见了一个庞大、黑暗的轮廓,像是一辆……巨大的卡车?
但影子一闪而过,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看不真切。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太紧张了。
“凯尔去厕所好久了吧?”萨曼莎看了看表,有些担心。
“大概吃坏肚子了。”米歇尔不以为意。
就在这时,萨曼莎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疑惑地接起来:“hello?”
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处理的、低沉而扭曲的电子音,听不出男女,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嘿,金发女。”
萨曼莎一愣:“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金色的长发。
那个电子音发出一声短促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感谢你们没有报警,很懂事。毕竟,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对吧?私闯民宅,偷窃车辆……”
萨曼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开始发抖:“你…你是那房子的主人?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留下了钱和纸条!我们只是需要……”
电子音打断了她,语气变得森然:“你的男朋友,在我手里。”
“什么?!”萨曼莎猛地站起来,碰倒了桌上的水杯,引来其他人的注目。
“凯尔?凯尔怎么了?!”她对着电话尖叫。
“去男厕所看看。给你一点……证明。”电话挂断了。
萨曼莎像疯了一样冲向男厕所,马克等人觉得不对劲,也跟了过去。
男厕所里空无一人,只在洗手池的镜子上,用鲜红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液体,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KYLE。
那红色,刺目而粘稠,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是血。
萨曼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瘫软在地,崩溃大哭。
其他人也吓傻了,马克的酒彻底醒了,丽莎捂住嘴,满脸惊恐。
白苏站在厕所门口,看着镜子上那触目惊心的血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这不是恶作剧!
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危险!
就在这时,萨曼莎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
她颤抖着接起来,泣不成声。
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想他活命吗?现在,听我说。第一步,毁掉你们所有人——除了你,金发女——的手机。立刻,马上。”
“为什么?!”
“照做!然后,回到你们偷来的那辆车上。我会用车上的对讲机跟你们联系。记住,别耍花样,我看着你们呢。”电话再次被挂断。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八人(现在是七人)中蔓延。
没有人敢质疑。
在绝对的危险面前,他们那点可怜的团结和勇气荡然无存。
马克第一个砸碎了自己的手机,其他人,包括白苏,在那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下,也只能照做。
白苏看着自己那部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屏幕已经碎裂的智能手机变成一堆碎片,心里充满了不安。
他们像一群受惊的兔子,仓皇地跑出餐厅,奔向那辆偷来的、如今仿佛成了囚笼的肌肉车。
餐厅里的其他人看着这群行为怪异的年轻人,议论纷纷,但没人知道,一场针对入侵者的、来自阴影的致命追猎,已经正式开始了。
锈铁钉,那个冷峻的男人,此刻或许正站在他那个被闯入、被亵渎的“家”中,看着一片狼藉(也许只是被翻动过,但他对秩序和领地有着偏执的要求),深榛色的眼眸里凝结着风暴。
他口袋里的安神包散发着宁静的香气,与他内心翻涌的黑暗形成残酷的对比。
他拿起了某种通讯器,发出了第一个指令。
他的猎物们,已经惊慌失措地钻进了他为他们准备的移动铁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