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秋高气爽,蓝天白云,那么明媚。
普通百姓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一点也没察觉到阴谋的气息。
夜晚,空中繁星璀璨。
唐风年在书房里写奏折,因为证据收集充分了,他打算弹劾朱大人。
该出手时就出手,避免在接下来的两年里,自己又被朱大人逼着同流合污。
上次的缓兵之计只是障眼法罢了,为了迷惑朱大人。
对唐风年而言,即使自己不做官,也绝不会对贪官污吏谄媚。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比如他对“问心无愧”四个字的坚守。
此时此刻,奏折上的字迹工工整整,墨汁尚未被风干,唐风年的眼神显得格外冷静,仔细检查自己弹劾的内容,力求做到证据确凿,不遗漏,又言简意赅。
他期望像打蛇打七寸那样,用一次机会击中朱大人及其同流合污团伙的命门,避免他们用卑鄙的手段死灰复燃,后患无穷。
如果他除不掉朱大人,恐怕将来朱大人会报复他。
官场上结仇,一点也不罕见。官场上的报复手段,不亚于杀人放火的残忍。有些官员被奸臣诬陷,落到家破人亡、背黑锅的下场。
对待这件事,唐风年丝毫不敢天真,不敢心软,也丝毫不敢马虎、大意。
有时候,仇恨一旦结下,就是你死我活。
油灯的光芒忽然闪烁一下,灯芯蹦出几个火星子。
唐风年提着毛笔,专心致志地书写,心无杂念。
然而,书房的屋顶上突然多出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唐风年头顶上的瓦片被揭开一片,轻轻的,如同鬼魅。
唐风年暂时没有察觉到异常,直到一封信从屋顶上的那个小洞飘落下来,恰好落在他面前的书案上。
面对如此诡异的一幕,唐风年心里大吃一惊,身体里的血液仿佛掀起惊涛骇浪,表面上勉强维持冷静,抬头往上看。
黑衣蒙面人正与他对视。
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完全有机会用暗器杀死唐风年,不过危险暂时并未发生。
黑衣人诡异地一笑,拉下黑色面巾,露出真面目,小声报出暗号:“天下第一美味烤鸭。”
唐风年乱跳的心终于稍微安定,微笑道:“神仙配方。”
听起来很儿戏,但这是他与欧阳凯约定的暗号。显然,头顶上这个如同鬼魅的黑衣人是欧阳凯派来传话的。
黑衣人和唐风年同时点头,暂时放下戒备。
黑衣人伸手指一指那封落下去的信。
唐风年立马拆开看。
为了保密,信是用特殊方式写的。
唐风年能看懂,但看得慢一些,没法做到一目十行。
他看信的同时,偶尔用眼角余光注意一下屋顶上那个黑衣高手的动向,一心两用。
黑衣人没有催促,显得颇有耐心。
看完信之后,唐风年若有所思。
信上,欧阳凯告诉他,皇帝下令抓捕大同总兵朱大人,锦衣卫已经做好准备。但朱大人不是什么小人物,所以锦衣卫这次不敢打草惊蛇,担心朱大人起兵造反。
欧阳凯在信中叮嘱:“一旦朱大人离开大同府,行至半路,请唐兄与锦衣卫打配合,稳住大同府局势,避免发生兵乱。”
信上的字不多,事儿却不小,不容小觑。
唐风年暗忖:不能打草惊蛇,既然皇上和锦衣卫已经决定对朱大人动手,我这封弹劾的奏折暂时不必送出去。否则,恐怕弄巧成拙。
他抬头看向黑衣人,在对方的注视下,把信拿到油灯上方,用火烧掉。
黑衣人之所以迟迟不离开,等的就是这一刻。
阅后即焚,避免走漏风声。
锦衣卫的行事风格,不是一般的严密。
眼看密信已经烧成灰,烧得一干二净,黑衣人眼神满意,把刚才揭开的瓦片盖回去,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唐风年盯着屋顶,确定那个神秘人已经离开,然后他回到太师椅旁,突然卸力一般,重重地落座,深呼吸,眼神深邃,内心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不久后,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刹那间,唐风年来不及收敛复杂的眼神。
门口出现的人是赵宣宣,她一手提茶壶,一手提食盒,眉开眼笑,说:“风年,夜宵来了。”
“为啥用这种眼神看田螺姑娘?是不是吓到你了?”
唐风年的冷静表情逐渐回暖,哭笑不得,说:“多谢田螺姑娘。”
说完后,他没急着吃香喷喷的夜宵,而是把精心准备的奏折拿起来,放油灯上点火烧掉。
赵宣宣眼睁睁看着,惊讶,但暂时没多问,也没阻止。她明白,唐风年不是那种冲动之人,他烧东西肯定是因为这东西必须烧掉。
奏折上的火焰还在继续燃烧,唐风年压低嗓门,小声说:“刚才发生一点事,等会儿告诉你。”
赵宣宣恢复笑容,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爽快地说:“好。”
唐风年又说:“暂时别开食盒,没心情吃夜宵。”
“我去请石师父和白捕头过来,一起商量重要之事。”
赵宣宣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奏折烧成的灰逐渐变冷,天上的星星在调皮地眨眼睛,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
石师爷和白捕头来到书房,出于谨慎,关上门和窗户。
唐风年没让赵宣宣离开,因为他和赵宣宣之间没有秘密。
四人都落座,中间隔着书案。
唐风年低声说:“刚才,我收到一封信,信从屋顶上落下来,落到我面前。”
他抬手指一下屋顶。
赵宣宣、石师爷和白捕头都抬头往上看,表情惊讶,但暂时没看出屋顶上有什么诡异的名堂。
唐风年眉眼凝重,接着说:“当时,瓦片被别人掀开一块,我却没察觉到。”
“幸好来的人不是敌人。”
赵宣宣越听越难受,悄悄拉住唐风年的左手,暗忖: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今晚那个不速之客是敌人,不仅风年有危险,我们全家人都有危险。
石师爷叹气,眼神忧虑。
白捕头站起来,低头认错:“都怪我失职,没有保护好府中安全,我愿意自罚,也请唐大人责罚我……”
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愧疚。
作为唐风年最信任的幕僚之一,白捕头想越干越好,光宗耀祖,而不是混吃等死。
此时此刻,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亲自巡逻,连屋顶上也不放过,绝不能再出纰漏。
唐风年相信他的忠诚,打断他的自我认错,说:“白捕头,不怪你,来者是个高手,目的是送信,不是害我。”
“不过,当时我确实有点怕死。”
他自嘲地苦笑。
赵宣宣捏一捏他的左手,两人的手藏在衣袖里,外人看不见。
白捕头的愧疚感变得更加深重,抬不起头来。
唐风年接着说:“白捕头,从明天开始,由你亲自挑选、培养护卫,包括暗卫,人数至少要增加五十。”
“还有一件事,比看家护院更重要。”
白捕头重新抬起头来,一边郑重其事地点头答应,一边吃惊,暗忖:更重要的事,要出大事了?唐大人要和那个朱大人撕破脸,公开对着干吗?趁此机会,我要将功补过,绝不让唐大人失望。
他忽然热血沸腾,眼眸炯炯有神。习武之人,天生好斗,一遇上敌对势力就格外来劲,仿佛吃了大力神药。
石师爷虽然不是武夫,但也忍不住打起十二分精神,浑身紧绷,如同箭在弦上。
唐风年偏偏停顿下来,没一口气说完。
究竟是什么大事?
石师爷、白捕头和赵宣宣都猜到几分。
石师爷早有准备,但又怕猜错,说:“风年,你放心,为师还没老掉牙,不怕大事。”
白捕头也表态:“白某也不怕,这一辈子都效忠唐大人。”
赵宣宣不需要当众表态,无声胜有声,暗忖:大事,肯定跟朱大人有关。那个跑屋顶上吓唬风年的高手,没有敌意,估计是欧阳凯派来的锦衣卫,要么就是欧阳侠派来的人……
唐风年没有闲情逸致卖关子,同时,怕隔墙有耳,他直接用手指蘸茶水,在书案上写字。
石师爷睁大眼睛看,先是欣喜若狂,暗忖:太好了!皇上要抓那个姓朱的贪官!天助风年!
赵宣宣也感到高兴。
然而,接下来,唐风年小声说:“狗急了跳墙,如果提前走漏风声,恐怕有兵乱之祸。”
石师爷脸上的喜悦顿时灰飞烟灭,变成复杂的严肃,点头赞同,右手抚摸长胡须,眼睛透着老谋深算,说:“这种情况,史书上数不胜数。”
“不得不防。”
“风年,你打算如何防备?密信上是否有妙计?”
唐风年摇头,说:“三公子让我随机应变。”
赵宣宣难得露出苦恼的表情,暗忖:随机应变,说得容易,实际该怎么办?
石师爷和白捕头也皱眉思索。
白捕头暗忖:如果朱大人只是文官,对付起来相当容易,直接抓起来就行了,不怕他掀起什么风浪,反正是皇上要抓他,而且唐大人也掌握了他的罪证。
但难就难在——朱大人是武将,是大同总兵,手里有兵马,如果他造反,知府衙门的几十个官差哪里打得赢他的千军万马?无异于鸡蛋碰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