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用差不多可以算得上是品鉴的速度对辣肉窝窝头细嚼慢咽。
“不至于吧。”罗布尔道,“你喜欢吃的话我还有很多,出发前特意让万民堂的香菱帮我准备的。”
“以前有个人对我说,他是通过食物来记忆每一片土地上的味道,于他而言,这就是食物的意义。”凤清看着手中的辣肉窝窝头,“遁玉城还在的时候也流行过跟这个相似的食物,据说菜谱还是那位小海神带来的。”
他随后就仰头看着漆黑的高处,零散分布的矿灯像是几颗暗淡天星,发散着微光。
罗布尔默默地吃着窝窝头,身边的这位同伴,前一刻还故意引爆天然气来捉弄他,现在却又深沉地45度角仰望星空,如此的阴晴不定。
罗布尔想起凤清所提到的漆黑灾厄,那之后,他又度过了五百年,对于人类已经是过于漫长的时光,难道这就是时间加诸于他身上的磨损吗?
“那么磨损之于我呢?”罗布尔的心沉了下去。
两人不再说话,四下里顿时一片寂静,除了轻微的咀嚼声,只有距离尚远,不知身在何处的冒险家们发出的声音,被他们听到时已经只剩下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继续吧。”凤清缓缓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道。
他竟然难得的取出了流明石。
罗布尔跟上去,巨渊之中到处是起伏的沟壑,沟壑之间的界限明显地可以由颜色的深浅来粗略划分出,其间汩汩流淌的地下水有一闪而逝的反光,提示着他们前路仍旧遥远。
流明石发出的淡蓝色光芒柔和美好,罗布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只生长于巨渊中的流明石,就是巨渊的温柔吧。”他笑道。
“别高兴的太早。”凤清懒洋洋地回应,话音落下不久,流明石发出的光果然就迅速变的微弱。
“总务司拿这种半成品糊弄我们。”凤清抱怨道,“真正的流明石是可以长明的,只有用来对付那些黑泥的时候才会被消耗掉。”
“算啦,这么多的冒险家,层岩巨渊又一直停工,还能给每组都发一个就不错了。”罗布尔为总务司辩护。
凤清摇了摇头,当先闯入未知的黑暗中去。
在黑暗中他忽然又哼唱起了那首天星,这次是在巨渊之下,声音在岩石之间碰撞,流散,却不减铿锵,倔强地像是火星一般从岩石的裂隙中迸越,更像是一个战士的誓言。
“天星对你们有更重要的意义吗?”罗布尔问道。
凤清哼完了一整段,又沉默了片刻,才回道:“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他想了想接着道:“我只是喜欢这个调子,它能让我不忘记在遁玉城生活的日子。至于天星本身,我想它对遁玉民也并没有太多意义,可能只是因为那是凤神尚年轻时代的产物,凤神喜欢,我们就愿意去歌唱。”
罗布尔本想反驳他,却忍住了。
天星坠落的时代,大地的众生尚且蒙昧,高天之上陨落的强横力量,将他们早已看惯的地面几乎砸穿,对于天星本身,更多的应该是对力量的敬畏与渴望,即便是魔神战争最后胜者之一的摩拉克斯也对那场天星之坠刻骨铭心。
记忆中肉身早已行将衰朽的凤神,想必年轻一些的时候,也是一个锋芒毕露的魔神吧。
“我记得你说你是来自沉玉谷,现在居住在那里的遁玉人还多吗?”
“以前挺多的。”凤清停顿了很久,罗布尔几乎以为他已经结束了对话才道,“现在差不多只剩我自己了。”
“差不多?”
两人脚下片刻不停,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话题绕来绕去,最后总是回到遁玉城上,像是两个一别经年的老友,忽然相逢,还是喜欢闲聊着很遥远的岁月。
罗布尔说得正起劲,凤清却猛的停住脚,两人险些撞在一起。
他深深地看了罗布尔一眼道:“你……对遁玉城是不是太了解了。”
罗布尔想狡辩几句,却又自觉说不出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凤清也无意纠缠,只停了一停就转回身前行。
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给流明石补充能量的光源,凤清立即走了过去,让光源一点点渗入流明石中。
光源同样吸引着吉光虫,它们围绕着罗布尔上下翻飞,落在他的头上,肩上。
借着此地的光明,罗布尔又看见了凤清身上流转的黑气,还在巨渊上层时,黑气只是隐隐出现,现在却像是一个罩子,快要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你看什么?”凤清抬起头,在黑气的映照下脸色也变得阴郁。
“越往下走,这种力量对你的影响越大。”
“我知道。”凤清笑了,他蹲在地上仰起年轻的脸看着罗布尔,一脸天真,像个小孩子。
“很多英勇的战士埋骨于此,如果再加上我,这对我,也不算一个差的归宿。”
“我不知道,”罗布尔犹豫道,“你要寻找的跟我想到的是不是一样。”
“五百年前,我们没有退缩,没有给别人留下后患,现在,我绝不会让新的灾厄出自我们之中。”凤清没有直接回答。
罗布尔将手放在凤清的肩上。
未被污染的魔神力量,来自尘神归终的遗赠,清冽浩荡,一瞬之间涤荡了凤清身上的黑气。
“力量已经太弱了,只能维持一会儿,不过至少我们可以并肩作战。”
凤清的目光只震惊了一霎,随后便是一种释然的平淡,他仍旧蹲在地上,与罗布尔高低分明,像是一个接受神谕的使者,答应道:“好,我们并肩作战。”
罗布尔并不相信他的话。
罗布尔记得这种目光,也无数次见过这种目光,在璃月,它被称为,视死如归。
凤清凝视着深渊,但深渊不可见。
他的身体中积聚着暴烈的力量,足以与深渊为敌。
吉光虫突然间似乎受到了惊吓,纷纷飞离了光源。
凤清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有一个笨蛋。”
在他们上方,传来了一个冒险家短促的惊叫声,随即就是一声震耳的吼声。
“这个声音……是岩龙蜥。”罗布尔看着凤清道。
“从这边走。”凤清无奈地返回上行的坡道。
他将充能后的流明石取出,身处在蓝光的核心,眉发被映的发白,“不要急,这种笨手笨脚的冒险家,让他吃点苦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