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南双手翻飞，快速结印，手指间流动着淡蓝色的灵力，语速飞快： “灵光牵引，生机涌动，天地之气，皆聚吾身。枯木不死，春回大地，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去！”
咒语念罢，数个繁复的手印已然结成。
众人眼前一花，吴道子胸前的符箓化作一道金光，瞬间钻入了那朵花苞之中。
灵力凝成的手印，漂浮在吴道子周围开始缓慢旋转，周围似有无形的力量悄然汇聚而来。
突然，吴道子胸前猝然亮起刺目的绿色光芒。
绿光流转间，一株植物竟缓缓刺破他的肌肤，从心脏里长了出来。
植物生长迅猛，眨眼间已长至半人高。
那硕大的白色花苞搭配巨大的叶片，将吴道子整个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花苞上流转着圣洁的光芒，仿佛是在发着光，虽然诡异却不觉恐怖，反而被吴道子那苍老松弛的身躯衬托出一丝丝优雅。
其上流转着圣洁的光芒，像是在发光，非但不觉恐怖，甚至被那具苍老松弛的身躯反衬出一丝优雅。
绿色光芒越发强盛，逐渐将那株植物连同吴道子的身躯都给完完全全笼罩在了其中。
吴道子缓缓睁开双眼，定睛看到面前那朵花苞时，忽然有些恍惚，一时有些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年。
他喃喃道：“没想到……回光返照，竟能于梦中再次看到你……”
可他如今只剩最后一口气…
还有这副丑陋的模样本不想让她看到的。
吴道子唇角轻掀，苦笑：“还是说，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
垂在他面前的洁白的花苞左右晃了晃，竟似听懂了在摇头反驳一样。
“你说的对……我迟早会老会死，连陪你一辈子都做不到……你当年要离开是对的……我现在这副模样一定很丑吧？有没有吓到你？”
吴道子的话语虽然听起来有些刻薄，语气里还带几分怨怼，可那双眼睛里分明涌动着不舍、欣喜与无尽的温柔。
就在此时，眼前的植物突然变得流光溢彩，紧接着，花苞中缓缓钻出一道纤瘦的虚影。
虚影是位看起来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她肌肤如雪，眉如远黛，唇若点樱，眸子似霜雪凝成的冰晶，澄澈透明，看起来气质如兰，淡雅出尘，仿佛是不小心坠落凡间的仙子。
那双银白色的眼眸望向吴道子，少女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周身的清冷瞬间消散，仿佛连昏暗的洞穴都瞬间亮堂了起来。
吴道子眼睛通红，下意识朝她伸出手，却又很快收回，嗓音颤抖地说：“当年既然头也不回地走了，如今又为何还要回来！我都答应放你走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梦里！”
“我没有……我没有离开你。”一道如清泉般悦耳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
女子全然不顾周围好奇打量着自己的目光，翩然扑倒在吴道子胸前，紧紧将他抱住，十分委屈地又说：
“我当年是总说要离开……那是因为……
“因为你有一个人要去找。”
“因为我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重叠在了一起。
吴道子眸子里光渐渐熄灭，他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有听到少女的声音一样，自顾自接着又说：
“不用说了……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我已经听你说过太多太多遍……早就不想再听。”
他突然异常激动，使出全力大喊：“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因他才能活着的，亦是因为他的悉心照料才能生出灵智……那个人对你特别重要。”
是！那个人先遇到你，先救过你，是你的恩人……那我呢！
他们初遇，恰逢他入山采药。
想找的药材没寻到，却意外邂逅了一株濒临枯萎的昙花。
彼时，这株昙花扎根于此峰山巅，终日被烈日炙烤，已经奄奄一息。
他于心不忍，小心翼翼将其挖出，移植到适宜的环境中，日夜守护，并以灵力滋养，数十日的悉心照料，才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
随后，他将昙花带回隐仙观，用观内灵泉浇灌，以聚灵阵温养，又不惜重金购买上等肥料，精心照料五年，她才渐渐恢复灵智。
然而，她还尚无离开泥土的力量，入得他梦中，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我能否离开这里，去寻找我的恩人？”
如果不是他承诺相助，还保证即刻发动身边所有人都帮忙去找，只怕她早已离去。
即使是五年的照顾，十三年的陪伴，怕是也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她的绽放。
那是十八年间，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开花。
他梦到过很多次，那年中秋月圆之夜，他与师兄弟们喝多了酒，夜半睡得正沉。
迷迷糊糊间，鼻尖一阵异香飘来，还愈来愈浓，耳边也传来一声接一声呼唤：“吴道明……别睡了……快醒醒！你不是一直想看我开花吗？再不睁眼花就要谢了……”
半梦半醒间只觉一只微凉如玉的手扯住了耳垂，痛感将瞌睡赶走，他揉开朦胧睡眼。
“你醒啦！你看啊，花开了。”
顺着那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昙花的枝叶与花苞铺满整个房间。
一朵巨大的花骨朵正对着他的脸，其上光芒流转，花瓣洁白而盛大，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最外层的花瓣。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昙花之上，光华流转间，他看到一位如仙子般圣洁高贵的女子站在花间，指尖还捏着他的耳垂。
都说昙花的别称是——月下美人。
可在他眼里，她比昙花更夺目，更像名副其实的“月下美人”。
那一刻，他竟连呼吸都忘了。
世间最美的花，仅在夜间绽放几个小时便会凋谢，短暂、美丽，令人心动，和现在眼前看到的一样。
吴道子露出释然的笑容。
临死前她还能再次入梦，还能看到她在自己眼前绽放，自己还有什么可怨怼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是他着相了。
可是，若是她不曾出现，他还是原来那个他。
每日完成师父布置的课业，偶尔下山驱邪。
虽然枯燥，但不会心生执念。
更无需苦苦追寻长生，甚至不惜与魔魂结契，共享身体，只为能长长久久陪在她身边。
最终落得一体双魂，自己的灵魂沉睡数十年，让魔魂操纵这副身躯坏事做尽，活过百余年却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是他痴心妄想，贪心不足……这种下场倒也是活该。
“你来时，短暂盛放便惊艳了我的世界，你走时，悄无声息却带走了我整颗心……乱了四季，久病难医。
“我翻遍了隐仙观藏书阁所有典籍，咳咳咳……所有的书，总结下来不过是四个大字——人妖殊途。”
吴道子艰难的抬起手，努力触碰胸前仍闭合着的花苞，“哈哈哈哈……个个都说见过花开就好，管它花落谁家，可我见过花开……怎甘心花落别家！
“我不信狗屁人妖殊途，偏要争个殊途同归。可苦苦追寻半生，不惜盗出观内禁书，只为求一线生机，到头来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没有求到长死不死……也不能再陪你去找你的恩人……我很快就要死了……
“你走吧，此生两不相欠，来生，再不相见。”
“啪——”清脆的一巴掌扇在了吴道子脸上，打偏了他的脑袋，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