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长歌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本要说服秋落霜了,结果雪鸮又来横插一脚,这还没结亲呢,双方就要吵起来了。
梅香见姨娘生气了,连忙拿起茶壶往外泼水,骂道:“你个小书童,回去砍柴去吧,娘子跟前,有你说话的份儿?你家公子又不读书,要什么书童?摆什么谱!”
小丫鬟泼辣的很,一句话骂了主仆俩。
雪鸮:“……”
雪鸮被骂闭了嘴,忍气吞声地继续打扫院子。早晚有一日,他会扒掉身上书童这张皮,堂堂正正地做他的监察司副使!
雪鸮忍了半天,忍无可忍,憋出一句话来:“秋娘子,我家公子识字!读过书的!”
秋长歌正在劝说着秋落霜,闻言“噗嗤”笑出声来,她自然知道萧霁不是文盲白丁,这人还挺护主的。
秋长歌淡淡说道:“姨娘,这件事情是萧大相公定下的,我借住在萧府,若是得罪了萧府只怕盛京都待不下去了,难不成姑母要见我回去给那四五十岁的乡绅做妾吗?”
秋落霜心里一惊,忘记了这桩事情,若是得罪了萧府,别说七娘无处可去,就连她在府中的日子都未必好过!
秋落霜如此一想,倒觉得嫁给萧府的庶长子好似真的还行。
“可是正妻?”
秋长歌点头:“应该是吧。”
至于名分完全是她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如今到了这个田地,她也只能咬牙自己认了。若是萧霁违背了她提的第二个要求,她可以和离。
只是那样一来,两人难免要反目。
如此一想,秋长歌觉得还是不能太过放飞自我,怎么也要将萧霁从悬崖上拉回头了再说其他。
秋落霜幽幽叹了一口气,拉着秋长歌的手,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秋长歌好不容易将她劝走了,说了这一番话,天都要黑了,再看院子里,雪鸮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本想继续躺着,再睡一觉,但是想到昨夜到现在都没有见到萧霁,也不知道昨夜他因何发疯,又有些睡不着,便让梅香去隔壁碧落斋看看。
“你去看看大公子回来没。”
梅香一溜烟跑去,在碧落斋门口探头探脑的,见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又跺脚回来了。
“娘子,碧落斋可真是奇怪,你说大公子一个大闲人,怎么每日都不在府中?还有那个雪鸮,神出鬼没的。”
秋长歌漫不经心道:“可能他在外面有别的营生,不然日后也养不起家呀。”
梅香狠狠点头:“那还是让大公子经常出门赚银钱吧,不然娘子连珠花都买不起。”
秋长歌闻言怔然,她好像是挺穷的,但是萧霁应当很有钱吧,昨日他不是说秋意居是他祖上的产业吗?
不过怎么会有人守着金山银山,住在那么破的院子里,穿的破破烂烂,日日忍受别人的欺辱呢?他好像在外面的身份还挺威风吓人的。
秋长歌思来想去,觉得萧霁大约是有病,而且还病的不轻。若是她知晓了病因,没准离完成任务也不远了。
她对于所谓的完成任务也没有特别的紧迫感,只是一切都随心而走,把现有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梅香,若是大公子来了,记得叫醒我。”
梅香:“娘子睡吧,咱们这青花院又偏又冷清,如今就这一点好处了,娘子想睡就睡,无人会管的。”
*
萧霁是夜里才回的萧府,这一日忙到脚不沾地,老皇帝越来越不好骗,加上萧茗回来,老皇帝对萧府越发不放心,也害怕他手中的权势过甚,硬是寻了他几个错处,再三试探才放他回来。
萧霁走到青花院,见院内还亮着灯,脚步微顿,像是自己有了意识,进了院子。
这么晚了,青花院的院门竟然没有上栓!
萧霁剑眉皱起来,掀起帘帐进了室内,只见那聒噪的小丫鬟不在,长歌一人靠在窗边的小榻上,单手撑额,闭眼小憩着,许是被他带进来的寒风惊醒,睁开眼睛来。
“你回来了?”秋长歌见他站在门帘处,脸色阴沉,心情恶劣的模样,起身淡淡笑道,“我在小炉上给你煨了一小罐甜汤。我去给你拿。”
萧霁将她按回到小榻上,将毯子给她围的严严实实的,低沉道:“你坐着,我去拿。”
他转身去隔壁的小厨房,将小炉子上煨着的梨汁倒出来,见灶上还温着雪白的馒头,一并端了出来。
萧霁不喜欢吃甜食,或许说,自从他体内的毒一日比一日重,重到味觉失灵的时候,他就不喜欢一切味道,反正也吃不出来。
但是秋长歌很喜欢。
他端着一瓦罐的梨汁和一盘子雪白的馒头,站在深夜的寒风里,看着布帘后面透出来的灯光,心中第一次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来。
像是有人在等着他,关心他有没有吃饭……
萧霁掀开帘子进了内室,秋长歌已经从小榻上起来,坐在了桌子前,单手托着下巴,等着晚上的夜宵。
她身形清瘦,披散着乌黑的长发,小脸雪白,越发显得娇弱无比。
萧霁看着这寒碜的吃食,生平第一次觉得下次夜里回来可以带点卤牛肉什么的,她身体本就娇弱,日日再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如何调养身体?
萧霁凤眼微垂,将梨汁和馒头放在她面前,出去让渡鸦去弄点卤牛肉和像样的吃食来。
渡鸦:“?”
秋长歌将瓦罐里的梨汁倒出来一碗,吹了吹气,递给他,笑道:“快喝吧,我加了很多糖,你喝起来应该会觉得很甜。”
“嗯。”萧霁接过来,咕噜喝下去,然后给她也倒了一碗,“以后太晚的话,不用等我。”
秋长歌:“下午睡了一觉,晚上便有些睡不着了,正好等你回来,问你一些事情。”
“你问。”
秋长歌凑近他,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香香软软的小娘子突然凑近,萧霁身子一僵,想起回来时只是换了常服,并未沐浴。他身上应该还残留着血腥味。
这几年他时常外出,刀锋染血的人无论如何都是洗不去一身血腥味的,所以在府中为了掩饰身份,他便时常营造出自己被欺凌的假象,每隔几日总要让萧璧在人前鞭笞他,不仅为了掩饰,也是为了铭记初心,记住这日日鞭笞的痛苦。
只是现在不同了,若是娶妻,总不能还过这样的日子。
萧霁抿唇,下一秒就见秋长歌已经凑到了他跟前来,伸手揪住了他的领口,去解他的腰带。
萧霁:“!”
他一个愣神,衣服已经被她扒去了大半,露出后背血淋淋的血痕来。
秋长歌指尖动作一僵,看着那新鲜还冒着血色的鞭痕,猛然抬眼,小脸冰冷一片:“谁打的?”
这鞭痕如此清晰,是才打的。难不成是萧璧那混账?这大半夜的,他们做戏给谁看?除了萧璧,还有别人鞭笞他?
萧霁嗓音微哑,将衣裳拢起来,沙哑道:“是惩罚,别看。”
是老皇帝的惩罚,当然他也是故意的,故意给老皇帝看他身上那些被萧府人霸凌出来的一身伤口,如此老皇帝才肯相信,一个卑微的庶子恨萧府入骨,如此才肯将监察司的大权交给他,让他做狗,也做萧府的钉子。
秋长歌咬唇,不说话,若是惩罚,那便不是萧璧,是另有其人。是昨日秋意居的事情引起的迁怒吗?是宫中还是朝堂上?
萧霁没有言明他的身份,她也不好直接戳破。只是秋意居的事情终是因她而起,若不是她想泡澡,昨夜他们根本就不会出府。
“有药吗?”她心情有些恶劣,声音也闷闷不乐的。
萧霁见状,凤眼隐隐发亮。她是在担心他吗?如果是演的,那就一直演下去,不要让他发觉。
萧霁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递给她,说道:“血腥味太浓了,我去洗个澡再上药。”
秋长歌按住他的肩头,小脸绷的紧紧的:“坐好。”
萧霁虎躯一僵,安静地坐在凳子上,凤眼灼灼地盯着她。
刚从厨房里弄来两斤卤牛肉,拎了一只烧鸡的渡鸦默默缩回了脚,站在檐下的夜色中,唇角忍不住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能吼得住公子,帮公子上药了。
每次公子受鞭刑,都是自己生扛,从不用心上药,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异常的可怖。就算碧霄是灵药谷的弟子,也治不好公子心口的伤。
秋长歌去厨房倒了一盆热水,用柔软的布巾沾湿,一点点地擦拭着他后背的肌肤。
“是不是很可怕?”萧霁喉结滚动,声音异常沙哑,克制着没有穿上外裳,在她面前展示着那个伤痕累累的懦弱无能的庶子。
秋长歌声音轻柔,淡淡说道:“是有些,不过每日坚持用药,这些伤疤都会平下去的。”
她指尖不小心触到他后背的伤口,引得男人身子一颤,呼吸都沉了几分。
伤口最忌碰水,秋长歌只简单擦了擦他后背,便不想看那纵横交错的伤痕,然后拿着金疮药给他上药。
如此折腾一番,一个累的够呛,一个被撩的够呛。
秋长歌将沾满血迹的布巾放回盆中,洗去手上的血迹,淡淡说道:“好了,明日我再帮你换药。”
她抬眼看他,见萧霁凤眼幽暗,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萧霁垂眸,一言不发地帮她洗干净手上的血迹,然后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怀里,取出另一瓶药,给她抹着手上的冻疮。
本来是昨日给她抹这个药的,但是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给她。
那冻疮药冰冰凉凉的,涂抹了之后微微刺痛,但是用了不痒,秋长歌眼睛微亮,她这冻疮不怕痛,就怕痒,温度一高,钻心地痒、挠心挠肺地痒。
痒的厉害的时候,她都是一边睡觉一边挠着冻疮。
秋长歌眼睛水汪汪地看他:“你买的?”
“嗯。”找人特意配制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才拿来。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萧霁看她。昨夜秋意居的事情,此刻的事情,他突然发疯的事情,她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秋长歌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淡淡说道:“没什么想问的,若是以后再发生昨夜的事情,你不准再跑出去了。”
萧霁身子僵住,五指无意识地握紧,定定地看她,许久,沙哑道:“好。”
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那就要渡鸦打晕他,拿锁链锁住他,或者察觉到要病发时就远远躲开。
总之,他是不会伤害到她的。
秋长歌展颜一笑:“还有一个问题,秋意居若是你祖上留下来的产业,那你应该很有钱吧?日后家用都你负责,每月,每月至少要给我一百两银子!”
她伸出一根手指,杏眸弯起,一百两应该够用了。银钱太多的话,不太安全,她也不太想过太奢靡的生活,每日只要能吃到想吃的美食,就足够了。
萧霁错愕,哑声道:“家用吗?”
那个字眼如此陌生,却又如此日常温馨。家用吗?是他们小家的支出用度吗?这些年,他活的如同行尸走肉,从未在意过这些身外之物,所以不知道区区一百两,就能让眼前的小娘子开心地冲他笑。
“其实,你可以多要一些,我好像还挺有钱的。”除了秋意居这个摇钱树,他还有别的产业,最不济,监察司的每月俸禄也很高。
只是这些银钱都被他用作他处,他本身也不爱享乐,这些年确实过的没眼看。
但是以后娶妻,就不能过的这样清苦了。
秋长歌想了想:“100两就足够了,日常开销应该足够了,还能存一些起来,至于你其他的产业你自己找人管理吧。我精力差,管不了这样琐碎的事情。”
他身边有不少能人,那个监察司的副使雪鸮,神出鬼没的渡鸦,都不是一般人,所以这种劳神之事她才懒得管。
萧霁见她眉眼多了一丝倦意,忍不住皱眉,她这身子骨这么差,别说管那些琐事,日后就算同房,他都不敢使力气,怕她折在他手中。
从明日开始就帮她调养身子。
萧霁:“好。你说了算。”
他站起身来,抱她去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