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下一次出现的日期是两日之后,顾正臣有的是时间慢慢准备。
内侍来了,说了今晚皇后设家宴的事。
顾正臣自是答应,吕常言刚送走内侍,又走来通报:“左都御史詹徽求见。”
“不见。”
顾正臣很干脆地拒绝了。
詹徽来的目的估计和韩宜可的目的一样,可在广州能将韩宜可丢到海里去,在这里,没办法将詹徽丢长江里去。
至于詹徽留下的那一封信,张希婉拿出来给顾正臣看过,只能说詹徽这个家伙心思真多,但没用到正处,还想让家人诈病,你他丫的知不知道这是欺君……
为了他心中的所谓的“正义”,这都能将顾家人踹火坑里,这算什么?
顾正臣并不想与詹徽走得太近,最好是没什么往来。
詹徽听到了吕常言直白的拒绝,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吕常言:“还请管家代为转交。”
吕常言没有接,后退一步:“詹左都御史有什么话,不妨在朝会时告知,老爷这几日心力憔悴,没有阅览书信的心思。”
詹徽明白了顾正臣的意思,拱了拱手转身离开,相当落寞,踏上莲花桥,詹徽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汉子,眼神中满是问询之色。
“有人要见你。”
“何人?”
“只管去见。”
汉子态度很是强硬。
詹徽转过身看了看,见还有两人站在不远处,成三角阵型将自己给围了起来,不由笑道:“看来还真没办法拒绝了,前面带路吧。”
下了桥,詹徽看到了一艘乌篷船,一个汉子上了船,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没有犹豫,詹徽踏步走了上去。
船动了起来,带着蓑笠的船家撑着长长的竹竿。
詹徽掀开帘子,看着显得有些阴暗的船舱,里面只有一个点了蜡烛看书的老者,深蓝色布衣,白发,面容苍苍,手指在嘴角抹了下然后翻过书页:“詹左都御史,请坐吧。”
“邀请我来的人不简单,像是军士,按理说,你也应该不是简单之辈。金陵官员、勋贵我大抵都认得,却不认识你。”
詹徽坐了下来,暼了一眼桌上的书。
老者呵呵笑了笑,将书合了起来,转了个方向,推给了詹徽:“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爷吩咐我前来,与詹左都御史说几句话。”
《航海八万里》!
詹徽随手打开,瞳孔一凝:“洪武皇帝阅本,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市面上早就不流通了,听说不少商人愿意出大价钱求购而不得。”
老者点头:“是啊,若是詹左都御史愿意帮助我们做点事,我们可以送出一套皇室阅本,另附带一本镇国公阅本。”
詹徽哈哈一笑,将书推了回去:“如此价码,我可难以消受。说吧,何事?”
老者深深看着詹徽,轻声道:“镇国公不见詹左都御史,只是为了避嫌,你也莫要放在心上。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里有一封信。”
詹徽看着老者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伸手接了过来,展开看去,不由得脸色大变:“这,这信从何处来?”
老者将书推至一旁,拿起茶杯摆上:“信中内容绝对为真,至于何处来,恕我不能告知。”
“这可是永昌侯府要谋杀镇国公老夫人的证据!”
詹徽很是震惊。
锦衣卫一直找不到的证据,竟出现在了眼前,这眼前的老者到底是什么身份?
老者倒了两杯茶水,语气平和:“所以,这事交给督察院最合适不过,也免得这么大的案件没个声响。敢对官员家眷下毒,无论如何,都触犯了所有人的底线。再者,顾老夫人多好的人,镇国公又有功于社稷,不给他们一个交代怎能行。”
詹徽将书信折起放回信封,思索了下言道:“你这样做,不是想给镇国公府一个交代,而是想利用我,不,是利用督察院,将事情闹大,最终致永昌侯于死地吧?”
老者抿了口茶水,满意地啧啧两声:“这些考虑不是小老儿能做的。”
詹徽不清楚来的是谁的人,背后又代表着谁,为何他会拿出这种信,又想图谋什么。
但有一点很清楚——
这个信件是一个机会,一个在文官之中建立威信的机会,尤其是眼下文官人心惶惶,没了主心骨。
树立威信,不是结党。
老者似乎看出了詹徽的心思,轻声道:“信你可以拿走,我家老爷说了,只要能消灭永昌侯,他会毫无保留地去做,若是一些做法不那么合乎当下的规矩,我们——可以创造新的规矩!”
詹徽脸色一变,起身道:“你是镇国公的人?”
唯有顾正臣,才这么痛恨永昌侯,也才有这个动机!
老者淡然地看着惊慌的詹徽,轻声道:“莫要如此惊慌,你难道还没看清楚,这次文官大清洗,结党案,从始至终都在一个人的掌控之中。当文臣结党的力量消失,当倒顾案结束,谁还敢再说老爷结党?”
詹徽咬牙:“镇国公到底在背后积蓄了多少力量?”
老者摇了摇头:“詹左都御史,你不是擅长揣测圣意,你即便是知道了一些,看到了一些什么,那又如何?说出来,圣意还在你这里吗?别想那么多,乖乖配合我们铲除永昌侯府吧。”
“只要你能做到,他日朝堂之上自然有你一席之地,若是你做不到,或者是不愿意加入,那不好意思,这起结党案还没结束,你在酒楼留下的那封信,也可以作为证据,到时候,你是在锦衣卫招供,还是在刑部领刑?”
詹徽手指老者:“顾正臣好歹毒的算计!”
老者起身:“不要随口说出这个名字,我也从未说过,我的老爷是他。只是希望你想清楚,现在的局势不利永昌侯,永昌侯死了,对我家老爷——嗯,很是有利,至少,未来十年没什么勋贵敢直接与老爷公开对抗。”
詹徽怒不可遏,厉声道:“卑鄙无耻,你告诉顾正臣,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他的阴谋,也终会被曝光!”
吏部尚书魏观站在船头,欣赏秦淮河道两旁的柳树,突然听到旁边船里传出一声怒斥,竟还听到了“顾正臣”、“阴谋”之类的话,当即愣住,厉声道:“船上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