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父不是没有怀疑,也不是不想找人来验一验真假,毕竟,在这之前,他还志得意满于叶家终于有后的惊喜里,连带着叶家后院都和谐了不少。
谁知……这喜悦还没着地,飘飘乎乎的,突然就像个肥皂泡一般地……破灭了。
怎么能够咽下这口气?
只是……孩子已经没了,不管陈太医所言是真还是假,左右这孩子已经注定没有了。若是此刻自己找了人来查,不管是姬家那位还是太医院的太医,总之,就是自己不相信在场这些人的证据,自家夫人还想着促成宛如和宋元青的婚事,最重要的是,皇后白家、宁国公府,都赫然在场,自己……得罪不起。
他是武官,却也不是空有四肢没有头脑的武官,方才气势汹汹冲进来,一是未曾料到这件事牵扯到了这些人,二来也是因为事发突然情绪难免失控,这会儿冷静了些,虽仍然坚持丧子之过风尘居并非无辜,却也不会急着在这个时候急吼吼地要一个说法。
叶父微微颔首,退让一步,“您的医术和医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倒也不必再找大夫、太医过来验过了……只是我这里的确也仍有一件事想不大明白,之前……府上也有专门两位负责安胎的大夫,为何他们却并未发现这纤月如此故弄玄虚?”
宋元青问他,“两位大夫,还是这纤月姨娘自己所选?”
略一沉吟,叶父颔首,“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彼时后院关系紧张,自己也信不过善妒的发妻,想着自己找便自己找吧。这些个女人若能因此消停些,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宋元青将两位大夫带走的事情和原因悉数告知,叶父面色微变,半晌,才冲着面前那间屋子抬了抬下颌,问,“在里头?”
“是……”宋元青颔首称是,想了想又加了句,“这会儿还没醒,若是叶大人不放心,留个丫鬟在这里看着就好。待醒了,情况稳定了,再送她回去。”
叶父低着头看着脚尖,半晌,对着叶宛如唤道,“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忌讳,怎么往这个地方扎……这样,你先去外头等我,为父解决了这边的事情,同你一道回去。”
叶宛如还待犹豫,叶父摆摆手,脸色有些虎,言语却温和,“这些地方哪是你该来的?被你母亲知道了又要念叨你……快出去,爹爹我很快就好。”
叶宛如便只好应了,离开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姬无盐,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她选择站出来说出那些话,并不是因为风尘居、更不是因为姬无盐,她只是不喜纤月,更不赞成弦月这样损己害人还要连累叶家的做法。
她这般告诉自己,然后微微抬着下颌,带着几分骄傲与孤独朝外走去。
像一个孤单的战士。
而院子里,见叶宛如离开了,叶父才转首问陈太医,“陈太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个问题,我想您对我如实相告……纤月她,经过这件事之后,是不是再也怀不上子嗣了?”
陈太医闻言,也是微微一愣,似有所感地朝他看去,目光有些沉重。半晌,低声应了句,“是……那次的红花本就让她元气大伤,本应好生将养着,养个一年半载、三年五载的,兴许还有机会。可如今,这般阴毒的法子,伤损的何止是身子啊……”还有功德。
他隐约猜到了叶父问这话的用意,心下虽唏嘘着,却仍然如实相告。
果然,叶父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对着朝云姑姑拱了拱手,“纤月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实乃罪行滔天,差点还连带着让本官误会了风尘居……此等心思险恶阴毒的女子,叶家是断断容不下她了。待她醒来,姑姑若是觉得她还能端个茶递个水的,就留在这风尘居管她一口饭吃,若是觉得不能……就将她丢出门去自身自灭吧。”
当真决绝而无情。
姬无盐低着头碾了碾指腹,“终究是叶家的姨娘……”
叶父却道,“姑娘说笑了,也算不得什么姨娘的,也不是一顶小轿正正经经抬着进的叶家……尊一声姨娘,不过是府上下人自作主张罢了。”
说完,兴许觉得这样的言论还不够将一枚弃子踩地死死的,又补了句,“当初这纤月也是包藏祸心,不好好伺候自家姑娘,偏一门心思地要爬男主人的床笫……不是本官不知好赖要当着你们这俩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些个事情哈,实在是现在这样的小丫头多得很,往后两位姑娘嫁了人,平日里对下人也要注意着些……权当提个醒、提个醒哈!”
宁修远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叶父,舌尖抵了抵后牙槽,心里不大痛快。
姬无盐笑了笑,从容温雅地看不出一丝半点的情绪来,只眉梢朱红一点,似妖。
指尖端着一只空茶杯,轻轻地转着,“也是……母亲总说,姑娘家嫁人,最是要擦亮了眼睛,否则,枕边睡着的是人是鬼都不清楚,自以为眼巴巴地找了个依靠,殊不知,岁月平和的时候谁都像个人,但凡遇到些事情,对方脱了那层皮,就化身了厉鬼……吃人。”
说完,转身对着沈洛歆做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
叶父一开始还频频点头,觉着这小姑娘终究是生意场上的,说话就是好听,不管说什么,都会附和着捧你场,不像这几个大老爷们,一个比一个像茅坑里的臭石头……可听着听着,反应过来了,感情,她说的不是纤月,是他自己?!
“你……”
“叶大人。”姬无盐转身正色说道,“这纤月不管是不是您的妾室,但她终究是叶家的人,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彼时她的卖身契,也在您夫人手中握着呢……这人如何定夺,风尘居不能代劳,也不敢代劳。待她醒来,咱们这边会亲自差人将纤月给大人您送去,届时,是赶还是留,全凭大人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