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盐玩味一笑,重新打量起这个交道打得不多的掌柜……倒是个妙人
对方被她打量地还有些忐忑,讪讪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搓手,赔着罪,“实在抱歉姑娘,年纪大了……”
姬无盐看着他笑,促狭又温和,“无妨……我本来就没让你们用鲛纱做。”
掌柜一愣,瞠目结舌。
本打算穿着去参加贵妃生辰宴的衣裳,姬无盐怎么可能高调到用宫中贵人都不一定拥有的鲛纱来做,这不是实打实地去得罪一屋子的女人么?她还没愚蠢到这个份上,只是方才临时起意这么说的罢了,鲛纱鲜少面世,就算叶宛如知道些关于鲛纱的事情,大抵也只知道它在太阳光底下会泛着像鳞片一样的五彩淡光,至于它在室内是什么样子……
谁又说得准呢?
能用一万五千两银子让叶宛如知难而退,总比几个人为了一件衣裳争地面红耳赤的好。
她拍拍张着嘴一脸呆滞的掌柜,“不过,这件鲛纱的衣裳还是要赶制出来,你吩咐一下,让绣娘们辛苦一些,这几日做出来。”
叶宛如如今是被惊讶到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她回去想明白,就会开始怀疑这小小一间铺子,得了鲛纱之后一不压箱底镇店、二不拿出来售卖敛财,偏偏只做了一件衣裳给自己东家穿,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疑心既起,她一定会找见过、摸过鲛纱的人过来确认,或者于大庭广众之下表示想要见识见识这件衣裳……总之,做出来,有备无患。
掌柜颔首道好,转身下去吩咐了,离开时的步子明显快了许多,逃也似的,仓皇又尴尬。
古厝在一旁摇头失笑,“这掌柜本来好好地想着既提醒了你那衣裳并非鲛纱,又全了你忘性大的脸面,如今倒好……自己怕是要尴尬一阵子。”
“是个机灵的人。”姬无盐一边吩咐身边小厮将墙上挂着的衣裳取下来带走,一边想着方才掌柜那战战兢兢地模样失笑,吩咐小二道,“同你家掌柜说,这衣裳我就拿回去了,若是在新衣还未制好之前就有人来问询,就推说我带走了,让她们直接来找我即可。”
小二恭恭敬敬双手奉上,低头应是。
……
回到姬家的时候,古厝拦住了准备回自己院子的姬无盐,“去我那坐坐?”
姬无盐回头看他,他容色寻常地笑,“陈老将我之前养的菊,制成了花茶,加了你爱吃的蜜,尝尝?”
江南花草多,古厝就经常会做些花茶,菊花茶她不喜,说是有股古怪的涩味,后来古厝就加些蜂蜜,那味道倒是不错。来了燕京城才发现,花茶这东西,这里是没有的。
她眯了眼笑着颔首,“好呀。”
落了座才知并不是单纯地喝花茶,蜂蜜添好,他落了座,端着自己面前那杯温水,直截了当地开口,“日子订好了,后日贵妃生辰宴,再过两日我就回江南了。途中我会绕一下云州去庄子里看下老夫人,你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啊、话啊都成,打点一下,我带过去。”
姬无盐抬头看去,捧着琉璃茶盏的指尖甚至感觉不到茶水的温度。
指尖烫地通红,还是古厝瞧着了,从她手里取过杯子搁在了一旁,轻叹着问她,“想什么呢?”
“怎么这么急?”她问他,因着喝茶而摘下面纱的脸上瞧不清喜怒,只格外冷静地打量着古厝,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些内里的情绪。
“有些事……早些回去办了早些省心。”
“那……还回来吗?”她问,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
古厝摇头失笑,“自然是回的,彼时若是你此处的事情还未解决好,我便来燕京城寻你。若是你已经回到江南,我便去云州寻你……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许久未曾回家一趟,顺便回去看看罢了……”
即便听古厝这般说了,可她还是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她端过琉璃茶盏,敛着眉眼看着,低头轻轻抿了一口。不同的花茶色泽不同,氤氲在琉璃盏里便也有不同的景致。
她喜欢用琉璃盏喝花茶,古厝记得,她的一些小习惯,古厝也记得。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偏偏姬无盐总觉得很多时候都不甚了解古厝。就好像那些已经印刻在了骨血里的习惯,会在日复一日的舒适与习惯里,渐渐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感。
古厝于她,就是这样的一种“习惯”。
“古厝……”她唤,语速温缓,眼神却只落在指尖的琉璃盏上。菊花茶的味道在口腔里一点点弥漫开来,带着蜜糖的甜味,是记忆中的味道。舌尖卷过牙龈,她犹豫着开口问道,“你……你是不是不喜欢宁修远这个人?”
“为什么这么问?”他容色未变,胸膛里却跳地惊天动地,跳地肋骨都痛。
姬无盐的手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杯壁,喃喃细数着那些端倪,“从他住在我院子里之后,你就很少来我院子了。之前用膳、还有种花,甚至是闲来无聊看书,你都会在我院子里……可宁修远住在那里之后,你就很少来,还有今日也是……若是往日,你一定是拿着花茶去我那喝……古厝,你是不是不喜欢宁修远?”
“若……”古厝死死握着手中茶杯,“若我说不喜……你待如何?”
“我?”琉璃盏不烫手了,水温正好,她抱着琉璃盏喝了一口,想都不想地回答,“嗯,那就让他回他的宁国公府去呗,或者找个客栈住着去。”
“那……”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古厝声音都隐约打着颤,他用尽全力稳着声线,“那你不是喜欢他吗?”
“嗯。是喜欢。但是我喜欢,并不妨碍你不喜欢呀。”小丫头直直看来,理所当然的样子,“你的感受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你若是在我这里,还要刻意避开,我会觉得难过……古厝,你……原本就比他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