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秋捧着她的托盘,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瞅着宁修远往他的屋子那边走去,一直到隔壁传来开门声、紧接着关了门,她才一蹦三尺高,三两步跑到姬无盐身边,激动地邀功,“姑娘姑娘!今日奴婢演得很镇定吧?是吧是吧?宁大人完全没有发现异常吧?”
姬无盐嘴角抽搐,伸出一根食指抵着子秋的脑袋推开些,才低了头去取袖子里的那张纸,一边展开,一边摇头,“宁修远没发现大抵不是因为你演地镇定,而是他觉得没有人会派你过来做这件事……”
说实话,姬无盐也很好奇这如此不着调。
低头看向夹带在碗底的小纸条,当下了然——来自于时而着调时而不着调的沈家大小姐。
沈洛歆在纸条里交代,明日就是叶家作法的日子,午时整,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刻,所有妖魔鬼怪无所遁形的时候。
这么重要的一件事,让子秋来传话,也不知道该说沈洛歆算准了宁修远对子秋疏忽大意,还是说她压根儿没考虑会被宁修远发现这个可能……
姬无盐指指宁修远搁在那的书,又摸了摸自己已经干了的头发,嘱咐道,“帮我拿过来吧,我就不起身了……你收拾好碗筷,也去歇息吧。”
子秋颔首道好,恭恭敬敬地将桌上的书递给姬无盐之后就退下了。
原以为是本适合睡前阅读的杂记,却没想到是本领军之策……藏书阁里,还有这样的书?藏书阁里的书,许多都是陈老带来的,一大马车的医书,一些杂记、游记,介绍各地风土人情的书。
兵书……?睡前看?宁修远是什么古怪的癖好,姬无盐皱着眉头随手翻了翻,发现某一处还被折了一个角做了个标记,翻过去,赫然几个大字,暗度陈仓之法。
太阳穴狠狠一跳,莫名想起子秋方才的问题来,宁修远……到底有没有发现异常?若是真的没发现,那恰恰在这处折了一个角,又是几个意思?还是说,自己也做贼心虚了?
可要说真的发现了的话,按着宁修远的性子,应该也不会同她打哑谜才是。
再说……就算他看出来有人给她传小纸条了,可什么人传的、小纸条的内容是什么,他也没看到呀……嗯!一定是巧合!
素来不相信巧合的姬姑娘,一把丢开手中这本令人疑神疑鬼的兵书,吹了蜡烛躺了回去。
倒是一夜无梦。
……
第二日,温度又降了一些,昨儿个喝完姜汤之后缓和下来的嗓子眼,一早起来就火辣辣地痛上了。
一个脑袋两个大,五官没有一个是舒坦的,各闹各的。
迷迷糊糊间醒来,她听到院子里宁修远在低声叮嘱子秋去宁国公府取几匹料子做几件斗篷和小袄备着,她听着听着,又迷迷糊糊睡了,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明晃晃地照进了屋子。
宁修远就坐在床边,还在看昨晚那本兵书。
姬无盐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咳了咳,迎上对方看过来的视线,“什么时辰了?”说完,自己也惊了,这嗓子……比昨儿个还难听些。若昨日像锯子锯床腿,那今日就是生了锈的锯子锯床腿……
“刚至巳时。”宁修远搁下手里的兵书,俯身扶着她坐起了些,才将身后汤药端过来,“是我不好,昨儿个你沐浴之后开着窗,我也没注意,许是那时候吹了凉风,这风寒才愈发地重了……姜汤是不顶用了,把这个药喝了。”
说着,伸了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松了一口气,“还好,未曾发热。”
“嗓子疼……”她瘪着嘴,低头去闻药味,那药味极冲,就是她堵着鼻子都闻得到。眉头就皱了起来,哭丧着脸推开些,“这谁开的药?”陈老从来不会开这种闻着就令人作呕的药。
“宁国公府的大夫。”宁修远解释道,“陈老自己都躺着呢,不过他不是风寒,我问他,他只说老毛病,也不肯给大夫瞧……我还备着蜜饯呢,你喝了之后吃两颗蜜饯。还有两日就要进宫参加宴会了,总不好这样的嗓子去吧,就算要吵架也吵不赢不是?”
陈老是老毛病,他从不肯给别的大夫瞧,这个姬无盐也知道,她没解释,只斜睨宁修远,“谁要吵架了?”
话虽如此,不过倒也老老实实憋着气三两口喝了,喝完猛地推开那只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咬着对方递过来的蜜饯,拍拍胸口,一脸心有余悸,“这宁国公府的什么大夫……开的药要人命……”要不是午时还要出门去叶家,她才不会喝这么要命的玩意儿。
“寻常大夫,医术总是没有陈老好的。不过也是我交代的开猛一些,寻常汤药见效慢,我担心这伤寒影响你当日的状态……”说着,捋了捋她额间碎发,无限温柔而耐心地哄着,“困吗?若是困的话,就躺下休息一会儿发发汗,若是不困……也躺着,我陪你说说话。”
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袋重,想着待会儿还要去叶家,的确该好好休息才是,她便摇摇头,“有些困,我小憩一会儿……午膳前叫我。”
说着,缩回了被窝里,闭着眼。
宁修远帮她掖着被角,轻笑着颔首道好,又取了兵书随手翻着。
姬无盐对自己的身体还是了解的,虽然这次风寒有些来势汹汹的,不过她底子好,若是换了平日,根本不需要喝药,喝上一大杯热水,裹着被子睡一觉醒来就全好了。
今日乖乖喝药,全是为了不出意外。
偏偏……就是如此,出了意外。
她很快就睡着了,不过心里挂着事,睡地也不踏实,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听见许多人在说话,有宁修远、有子秋、有沈洛歆,只是那些声音模模糊糊地听不真切,没一会儿,她又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点了蜡烛,隐约间还有安神香的味道。
外头……暮色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