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知是不是有了良心,给许意笙升了职,任户部侍郎。又给了个名头好听但没实权的监事之名。
许意笙一路上能不停就不停,往往还没到城中,小七就带着圣旨先行过去组建粮草,好让许意笙到时能直接接上就走,不至于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主子,下马上点药再走吧。”小七拿着药膏,有些不忍的说着。
许意笙身子本就弱一点,长时间的马上奔波,让他大腿内侧已经溃烂,日日缠着纱布才能忍痛前行。
许意笙看了看日头,吩咐道:“停下吃饭,吃完饭休整半个时辰继续出发。”
“是,主子。”小七连忙去叫停队伍。
小七将许意笙扶到阴凉处坐下,揭开腿上缠着的纱布时,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伤口溃烂,已经流了脓。
“主子,我去弄点烈酒,好好给您洗洗。不然感染引起发热就糟了。”小七皱着眉,有些着急。想劝许意笙步程慢些,却也知道不可能。
边疆大军正等着这批粮草救命,怎么可能慢的下来。
烈酒倒在伤口上时,许意笙没忍住倒吸了几口凉气。眼尾瞬间红了,用力闭了闭眼,将泪意压回去。
小七手又轻了几分,“主子,忍着点。”
许意笙咬咬牙,一狠心道:“无事,动作快一些,我忍得住。”话说的很强硬,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真的很疼。
小七手上动作加快,他争取快一点,让主子少疼一会。
裹上纱布后,许意笙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声音透着虚弱,“我去换身衣服,你让他们准备准备,马上出发。”
“是,主子。”小七站起身时身形晃了一下。
幸好许意笙带出来的是一些武将,才能一路上紧跟许意笙的步伐,不少人私下吐槽,也不知道侍郎大人一介文官,怎么坚持的下来。
许意笙若是听到,大概会回一句,‘因为爱情’。
开玩笑,边疆战事紧急,数十万士兵等着吃饭,慢一天,死的人就是数以万计。
路上许意笙遇见不少流民,越靠西北,流民越多,个个面黄枯瘦,望着粮草车眼底止不住的贪念。但是急着赶路,许意笙也顾不得这些了。
接连赶路十一天,许意笙总算带着粮草到了边疆。
“报,报,京城来人了,粮草到了!”侦察兵老远就看到了挂着旗帜的运送队,连滚带爬的报到了方大帅帐前。
言御正坐在方大帅床前,听着方大帅交代后事般的嘟囔。
“娘的,老子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憋屈的死法。等我死了,你让人将我的尸体送到皇上面前,一定要说清楚,老子是饿死的,说什么也要膈应他一下。”
“言御,想当初,我还在你外祖父麾下,那时候多痛快啊,咳咳,咳咳咳。”
“方叔,您别说了,吃点东西吧。”言御端着饭碗,里面尽是汤汤水水,依稀能看见几片野菜叶子。
这些野菜,还是城中的百姓送来的。
“我还能行,伤患那边没亏待吧?可都还好?”方大帅接连的问。
“伤患都有的吃,不过最近也只剩下糙面馒头,还能,供给三日。”言御的嗓音有些低哑,他估算过,就算京城送来粮草,也要七日后能到。
方大帅也明白了言御的意思,一时间,两人双双沉默下来。
侦察兵的消息传来时,两个大汉就快落下泪来,对视的时候,显得有些滑稽。
“进来说。”言御先反应过来,连忙将人唤了进来。
“拜见大帅,言将军。”侦察兵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红着眼眶大声说:“朝廷的粮草来了,约莫还有一炷香就能到了。”
“好,好,好。言御,去替我接一下,一定要给将士们好好吃一顿饭。”方大帅听到这个消息,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憋在胸口的那股气终是散下去了。
“是,末将领命。”言御应声退下。
言御骑着马前去迎接的时候,不断在思考皇上会派谁来,一边思索,要不要给他点苦头吃。
可是当看到许意笙的那一刻,言御思绪都暂停了,满心满眼竟只看得到许意笙那张脸。
许意笙也看到了言御,褪去了青涩,在边疆这些日子,给他平添了几分刚毅。
两人对视了三分钟,还是言御先开了口,“路途遥远,监事辛苦了。”
许意笙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幸不辱命。”
说完,身形一晃,在跌下马前,被言御扶住了。
“回营,将粮草加快派发下去。”言御一边吩咐,一边抱着许意笙往自己的帐子走,末了回头叫道:“小七,跟上来。”
“是。”小七连忙下马,跟在言御身后。
进帐后,言御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床上,这才问道:“说说吧。”
小七知道言御在问什么,直接道:“主子领命来运送粮草,一路上片刻不停,日夜兼程的两班倒,这才提前七天赶到了前线。”
小七说的很简短,言御却能知其中艰辛。心疼的看了眼床上的许意笙。
小七又道:“主子腿上有骑马溃烂的伤,还要请军医来开点药才是。”
言御急道:“怎么不早说,传我的命去叫军医来。”
“是。”小七快步走了出去。
许意笙睁开眼,是被疼醒的,言御正小心翼翼的给许意笙上药。
疼的许意笙瑟缩了一下,言御抬眼,就看见许意笙睡眼朦胧,眼底泛着水光的样子。
言御轻声哄道:“疼了?我轻些。”
刚睡醒,许意笙的声音还带着几分低哑,“没事,在路上用烈酒清洗都不碍事。”
许意笙说的轻松,言御倒是心中一痛,连手指都颤抖了。
“受苦了。”
“方大帅说等你醒了,要好好接见你。”
许意笙愣了一下,“好。那走吧?”
言御轻嗯了一声。
到方大帅帐前时,许意笙能听到里面爽朗的笑声。
“大帅,言将军和监事大人来了。”守帐的小兵禀报道。
方大帅的声音传至帐外,“快请他们进来。”
小兵恭敬道:“请进。”
这些小兵原本对许意笙很是不满,言御派人将许意笙路上的行径一一交代了出去,现在他们看到许意笙,都跟见了再生父母一般。
许意笙同言御一起进帐。异口同声道:“下官拜见大帅。”
方大帅笑的一脸褶子,“不必行这些虚礼,这次多亏了侍郎一路奔波,本帅甚是感激。”
许意笙笑着回道:“大帅言重了,下官职责所在,所幸没有辜负大帅的信任。”
方大帅笑的更开心了,“侍郎啊,我跟你透个底,若不是今日你来了,我的遗书就该启程回京了啊。”
许意笙目光坦荡,“大帅吉人自有天相。”
方大帅一愣,“侍郎,舟车劳顿,在营中好好休息几日,不必担忧安危,有了粮草供给,那些蛮子掀不出什么浪花来!”
许意笙拱拱手,“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就不打扰大帅休息了。”
回到言御的帐里,许意笙肩膀耷拉下来,一步一挪的走到床边,“嘶,真疼啊。”
言御面色不愉,“你现在知道疼了?”
许意笙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饶了我吧,我已经被小七念叨死了。”
言御见他这个样子,哪还舍得生气,叹了口气道:“饿不饿?我去取些吃的来?”
许意笙揉了揉肚子,“饿了。给我下碗面吧。”
言御将面端回来时,许意笙正摩擦着言御的佩刀。细长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抚摸过刀身,不知为何,言御竟不可抑制的浑身战栗。
就好似那手指是抚在他的腰间一般。
言御轻咳一声,道:“刀有什么好看的。吃饭了。”
许意笙放下刀,接过面碗,不顾它还冒着热气,大口大口的吃着。
“啊,味道真不错。”许意笙喟叹了一声。
不怪他如此,一路上他也就是啃着馒头,吃两口野菜,最多加一碗野菜汤。
“言御,你的刀上,怎么没有刻名?”许意笙想到刚才在刀上怎么也没找到名字,好奇的问。
言御正盯着许意笙的腿出神,满脑子都是白嫩的腿上被大片血渍浸染的样子,听到许意笙的问题,想也没想的回答:“我又没有需要留下遗书的人。”
许意笙恍然,是了,将士的佩刀,大多都会刻上自己的名字。
若是有一天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有刀在,日后也能立个塚,有个归处。
言御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死了,也不必在这个世界留下什么东西。
许意笙望向言御的双眼,认真的注视着他,“言御,我给你刻个名吧。我要。”我要你属于这个世界的联系。我要你死后能记挂的念想。
这般赤裸裸的目光言御怎么可能看不懂,那些书信不就是许意笙最好的心意证明。
言御的神情一怔,有些慌乱的站起身,端起碗筷就走,留下淡淡的一句。“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