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轻响,从他窗边响起——是帆布被掀开的声音。
赵爱民猛地睁眼,耳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捕捉到了动静,他动作利落地推开门,几步冲了出去。
果不其然,一个黑影正弯腰在他柴堆前,正欲伸手抱起那几块干柴。
“干什么!”赵爱民怒喝一声,手里的木棍不轻不重地朝那人腿上点了一下。
黑影一哆嗦,连忙转身——竟是贾张氏!
她脸上写满了惊慌,嘴里嘟囔着:“我、我就是……看着你家柴多,想拿点……回去烧个早饭……”
“你烧早饭就来我家偷?”赵爱民冷笑了一声,眼里毫不掩饰怒火,“你昨儿刚摔倒,今天腿脚就好了?不是说腰断了?现在能夜里蹲着偷柴?”
“我、我那是气话!”贾张氏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脸上的皱纹都快挤出油来,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显然在琢磨着怎么糊弄过去,“反正你这人也不是好东西,跟你说也白说!”
“你偷东西还有理了?”赵爱民懒得再听,直接伸手从柴堆里拽出几根木柴,抛在地上,“拿着滚,拿完就别再来第二回。”
贾张氏看着那几块柴,脸上的表情像吞了苍蝇一样,尴尬又不甘,但最终还是一声不吭地拣起来,拐着腿一瘸一拐地回了屋。
赵爱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他知道这一回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可他没后悔。他能忍让一次,但不会让人把他当软柿子。
清晨的阳光终于从屋脊缝隙里挤了出来,把四合院的青砖地照得湿润发亮。风还没停,寒气依旧蹿得人直打哆嗦。赵爱民站在门口,双手抱胸,目光冷冷地望着对面贾张氏家的门。
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
先是对门老栾家娘们儿一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一边小声说:“你说那贾张氏,还真敢啊,夜里偷人柴火,被赵爱民当场抓个正着,也不嫌丢人。”
“她那张老脸早就不知往哪儿搁了,偷完柴回去还敢嚷嚷,说赵爱民欺负老太太。”又有一个在水井边提水的婆子接话,“我看她就是仗着年纪大,觉得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可赵爱民也不是省油的灯。”说这话的是老季头的儿媳妇,她靠在门框上,往嘴里送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窝头,“他那性子,说翻脸就翻脸,昨儿不还把人家秦淮茹从劈柴堆边抢下来,差点让那贾张氏当场气死?”
“啧啧,秦淮茹啊……我倒看赵爱民眼里有点意思。”
这话刚出口,赵爱民的眉头顿时一皱。院子里这点风言风语他听得一清二楚,他懒得搭理,可并不代表心里没反应。尤其当话题牵扯到秦淮茹,他心头莫名一紧。
他猛地回屋,带上门,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赵爱民坐到桌前,望着那炉子里燃烧得只剩炭灰的火堆,眉头拧得像结了疙瘩。他想起昨晚贾张氏抱柴逃走的背影,想起那一团乱麻一样的柴屑地面,更想起那女人蹲在地上偷偷摸摸伸手去拽柴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悔意,只有贪婪和怨毒。
“这日子,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低声自语,声音低哑又冷静。
他打开柜子,把剩下的柴全都堆进屋内的箱子里,锁上,还不放心,又搬了张破椅子压在箱子盖上。他甚至想到,要不要在门上加一道暗锁,夜里拴死,省得哪天有人摸进来连锅都给掀了。
正想着,忽然外头“咯吱”一声门响。
赵爱民侧耳听了一会儿,随即起身,一把拉开门。
“你来干什么?”他望着站在门口的秦淮茹,语气带着些冷。
秦淮茹明显被吓了一跳,双手抱着一只搪瓷缸子,脸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氤氲开,“我……我煮了点姜汤,想着给你送来。”
赵爱民愣了一下,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眉头松了松,嘴角却依旧紧抿:“你这是……为昨晚的事赔罪?”
“不是赔罪。”秦淮茹轻轻咬着下唇,眼里划过一丝复杂,“我知道你昨晚没必要管我,更没必要跟我家那位撕破脸……你是个好人,我不想欠你。”
赵爱民心头微动,目光落在她脚下——她穿着一双单薄的棉鞋,边角都磨破了,脚趾缩在里面几乎要露出来。他一时没说话,默默接过那碗姜汤,嗅着里头的辛辣味,暖意从鼻尖一直蔓延到胸口。
“屋里坐坐吧。”他忽然说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掩饰不住的真诚。
秦淮茹怔了怔,眸光一闪,却没立刻进屋,而是转身看了看四周。
“我不进去了。”她轻声道,“你也知道,这四合院什么都藏不住,我可不想明天就听到一堆人说三道四。”
赵爱民握着姜汤的手微微一紧,沉声道:“你怕什么?我又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秦淮茹抬眼看他,那眼神平静却坚定,“我不想让孩子听见闲话。”
他一时无言,低头喝了口姜汤,那股辛辣顺着喉咙一路烧进胃里,像是喝下了一整把火。
“那柴……”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是你拿的吗?”
秦淮茹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是我,我昨晚一直在屋里陪着闺女写字,那老贼婆出去我也不知道。”
赵爱民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虚假的成分,可终究还是收回了视线,点点头,“我知道了。”
“赵哥。”秦淮茹忽然喊了他一声,那声音不像以往那样小心翼翼,反倒多了一点倔强与认真,“谢谢你,真的。”
他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关上门,站在屋里,久久没有动弹。
屋外的风又大了些,墙角的破草丛里蹿过一只小猫,冷得连叫声都发不出来。
赵爱民盯着炉火,忽然叹了口气。
他知道,从昨晚开始,整个四合院的日子都不会再是原来的模样。气氛变了,人情也变了。有人将他的好心当作理所当然,也有人在风雪之中,递来了一碗热姜汤,烫得他五脏六腑都暖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