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姑姑踏入灼英宫时,殿内熏香浓烈得几乎呛人。
何映雪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捏着一枚白玉棋子,棋盘上黑子已呈溃败之势。
她抬眸,见丹姑姑神色凝重,唇角微扬:“丹姑姑此时来,是太后又有什么新教诲?”
丹姑姑低眉顺眼地行礼,声音却冷硬如铁。
“娘娘,蘅贵妃复位了。”
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何映雪笑意未减:“本宫知道。”
从寒酥昨日中午告诉她冷宫的宫女出现在尚膳司,说奉命给阿蘅拿补品,她便知道了。
后宫没了恩宠,一日都活不下去。
阿蘅这般,一看便是走投无路了。
不过……
那个时不时侵占她身体的邪祟好像不这么想。
根据寒枝所说,“她”从太后那里出来,便视阿蘅为敌人,想要将她杀死。
丹姑姑见她这么冷静,又说:“蘅贵妃住进了栖梧宫。”
“本宫也知道。”
“太后让老奴提醒您——”丹姑姑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若再优柔寡断,明日栖梧宫便会多一位中宫之主。”
何映雪终于抬眸,眼底寒光乍现:“丹姑姑,你是在威胁本宫?”
丹姑姑不卑不亢:“老奴只是传话。”
殿内沉寂片刻。
何映雪忽然轻笑:“回去告诉太后,本宫知道了。”
她抬了下手,示意寒枝走上前。
“丹姑姑,这血燕还是照旧给太后拿去吧,就当是本宫的心意,谢谢太后为本宫指点迷津。”
“好。”
待丹姑姑退下,何映雪猛地拂袖,棋盘“哗啦”一声翻倒在地。
“娘娘!”
两个贴身宫女慌忙跪下。
何映雪深吸一口气,看向她们两人,笑道:“放心,本宫没事,只是想发泄一下而已。”
说着。
她站起身,“走吧,拿些东西,我们也该去瞧瞧蘅贵妃了。可不能让宫中的人看本宫笑话,认为本宫是个善妒之人。”
最近。
她能清醒的时辰越来越短,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见到阿蘅。
哈。
到头来,还是要依靠阿蘅的自以为是的聪明。
这一局,真是输的不甘心呐。
**
残冬未尽,栖梧宫的朱漆宫门却已焕然一新。
檐下悬着的鎏金风铃随风轻响,似在迎候旧主归来。
内务府全总管领着十二名小太监,捧着锦盒漆盘,在宫门外静候。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
自清晨蘅妃复位,六宫震动,尚宫局、尚服局、尚膳司全乱了套,谁也没想到冷宫里的废后竟能一朝翻身,还直接晋了贵妃位。
“全总管,娘娘让您进去。”执棋从殿内走出,声音不卑不亢。
他连忙堆笑,弓着腰踏进宫门。
一抬头,却见廊下悬着的琉璃灯竟与几个月前封后时一模一样,连位置都未变。
他心头一跳,暗叹陛下用心之深。
殿内。
宋悦笙正倚在窗边,指尖拨弄着一株刚移栽的嫩苗。
“奴才内务府总管全德望,叩见蘅贵妃娘娘!”全总管伏地行礼,身后小太监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宋悦笙未立即叫起,只是轻轻抚过嫩苗的叶片,淡淡道:“周总管来得倒是快。”
全总管额头抵地,声音愈发恭敬:“娘娘复位是六宫大喜,奴才岂敢怠慢?这些是内务府按贵妃例准备的物件,请娘娘过目。”
他一挥手,小太监们膝行上前,将锦盒一一打开。
四季宫装,御赐文房……应有尽有。
宋悦笙瞥了一眼,便说:“难为你们这么短的时间里准备这些。今日就罢了,回去告诉各宫,以后莫要送了。”
全总管咽了咽唾沫,压低声音:“可……可是陛下吩咐奴才,这一个月都要往娘娘这里送些奇珍异品。”
宋悦笙维持的端庄瞬间破防:“他是不是有病?我哪里用得了这些?真当宫中的奢靡之风好铲除?”
补偿是这么个补偿法?
一股脑地送来这么多,她又不是摆设。
殿内忽地一静。
全总管听得心惊,连忙将脑袋压得更低。
“罢了,你们起来吧。”
宋悦笙说,“这件事本宫和他说。”
见他们没走,宋悦笙问。“还有何事?”
全总管道:“陛下说……栖梧宫上下皆按娘娘旧日喜好安置。若娘娘觉得缺了什么,只管开口。”
枕书在一旁听得心惊。
这哪里是贵妃待遇?
分明是中宫之尊!
宋悦笙却只是轻叹一声:“本宫什么都不缺,你们下去吧。”
“……奴才告退。”
全总管后背沁出不少冷汗。
就在此时,执棋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古怪。
“尚膳司苏掌印求见,说是……特意来送娘娘爱吃的杏仁酪。”
宋悦笙眉梢微挑。
这么快就找她来拿一千两银子了?
“让他进来。”
她拂袖转身。
让其他宫人全部退下,只留下枕书和执棋两人。
苏枕河进来时手里捧着一盏剔透的水晶碗。
他将碗放在宋悦笙坐着的榻上桌子。
只见碗中杏仁酪雪白如玉,还冒着丝丝热气。
“我现在虽有不少银子和黄金,但现在给了你,晚上你就得被杀。所以,欠你的银子还要等几天。”
枕书和执棋均是一愣。
娘娘什么时候欠苏掌印银子了?
苏枕河不轻不重道:“难为贵妃娘娘还记在心上。”
宋悦笙:“如果信不过,我可以先给你一百两。假如……假如闻彧问起,我也可以说是打赏了枕书和执棋。再多就不行了。”
苏枕河敷衍地拱手:“那便有劳娘娘了。”
宋悦笙示意执棋去数银子,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苏枕河:“你是不是奉命在杏仁酪里下毒了?所以才这么死气沉沉?”
苏枕河惊愕地抬眸:“什么?傻子才会在今天触霉头。”
“所以你就是特意来送杏仁酪的?”
苏枕河:……
他突然发现说不出原因。
想来,所以便来了。
空手来奇怪,所以做了杏仁酪。
但这些话好像有点儿奇怪。
苏枕河轻咳一声,拿走执棋手中的小包袱,凝视着宋悦笙:“你还欠我九百两。”
待他离开,执棋急忙劝道:“娘娘,您和苏掌印的相处太像和我们之间的不在意规矩了,但宫中最忌讳这个。您现在是贵妃,肯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您。”
“是啊。”
枕书也劝说:“娘娘好不容易离开冷宫,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儿被人抓住错处。而且,苏掌印这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