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苏行烟抬眼对上小川清澈的目光,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的话此刻却有些难以说出口。
“小川,这件事我想过了,有两个解决办法,一是我们两个人和祖母立下断亲的契约,虽然还是姓苏,但往后我们与小山村的苏家再无瓜葛。”
小川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第二个办法,就是我与祖母签下断亲协议,但签字前,我会用所有的家当换你过继到二叔家的机会,只要祖母同意,你依旧是苏家人,那样你就不用担心与父母分离了。”
“不行,我不同意!”
苏行烟的话音刚落,小川便出声否决了第二个方案,情绪激动地吵醒了迷迷瞪瞪的阿饱。
小狗仰起头哼哼唧唧地向主人撒娇,往日它这样求摸摸,必然是会得到主人一顿爱的抚摸,这次,却意外地被小川弯腰放在地上,轻拍它的屁股,示意它去别处玩。
小狗听不懂人话,但它能感知到情绪,所以它很聪明地选择趴在主人脚边休憩。
“小川,你别着急,这两个办法说出来就是跟你商量的。”苏行烟看出小川的抗拒,特意指着他脚边的小狗转移注意力。
“你瞧阿饱这家伙,今日天气好,我给它洗了个澡,现在看着是不是毛色都白了些。”
小川低头去看趴地上的小白狗,配合地点头回应:“的确是白了,昨日去田里疯玩,尾巴上都是泥水,姐姐不说我倒是忘了。”
“嘿嘿,这家伙看着胆子大,一进水里就开始嗷嗷叫,幸好它现在个子小,再长大点,我都按不住它了。”
苏行烟笑着给小川讲了洗狗的趣事,小川的视线只停留在阿饱身上,眼中思索万千,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氛围渐渐好转起来,阿饱有些无聊地转动耳朵。
“姐姐,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对待了,好不好?”
小川终于将视线从阿饱身上转移到苏行烟脸上,说完这句话,便直愣愣地盯着苏行烟脸上的表情。
苏行烟看着面前这个还没自己高的小弟,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来到这里小半年的时间了,虽说家里一直是姐弟俩互相支撑,但苏行烟并未将小川视作和自己一样的大人。
如今看着小川这副模样,苏行烟才恍然发觉眼前的少年已经不是自己认知里的十岁孩童,就算不及自己这个异界的灵魂,但也比这个世界同阶层的同龄人更了解何为人情淡薄。
世道不易,逼迫人学会成长。
“唉——”苏行烟轻叹,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小川,读了书就能明白更多道理,刚刚说的方法也是姐姐思前想后的结果。”
苏行烟伸手搭在小川肩头,细声解释。
“正如你说的,你已不是五岁孩童,不能事事由我替你做主。”,苏行烟目光避开小川亮晶晶的眸子,没有察觉自己的语调变得沉重了些。
“所以,若是你不想离开苏家,舍不得爹娘,我自当为你提前谋划。”
“姐姐,我已经决定好了,爹娘临去前交代我们姐弟要互相扶持,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离开苏家。”
许是感受到苏行烟情绪的变化,小川压下激动的情绪,声音缓慢又坚定地诉说自己的想法。
“如果断亲一事没有回转的余地,那我肯定是要和姐姐你一起的。”说完这话,似乎又觉得不够肯定,小川立马接上一句“这一点不需要商量”。
“你,”苏行烟欲言又止,本想说自己和他不一样,可这事说起来太过荒诞,说出来没人信不说,反倒有被人视作妖怪的可能,只好改口。
“你如今已开蒙受教,想来这些话也不全是你的小孩子心性,我自然得尊重你的决定。”
小川不确定地询问:“真的?姐姐你同意了?”
“自然,”苏行烟微笑点头,“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噢!太好啦,我们不分开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小川激动地一把抄起脚边被冷落多时的阿饱,一边转圈一边欢呼。
阿饱不知道主人在喊叫什么,但它能感受主人身上此刻散发着愉悦的气息,只是快速旋转带来的晕眩感,让它有些紧张地缩回脖子低声呜鸣。
幸好小川没打算化身陀螺,在脚步开始凌乱时他放下了阿饱,一人一狗在小院里追逐嬉闹。
苏行烟面带宠溺地看着一人一狗在院子里疯玩,心里不由得感慨:眼前小川的行为更符合他的年岁。
“小心点,你俩别摔着。”
看了眼天时,苏行烟叮嘱了小川一句便转身欲往厨房去做晚饭。
一抬头就看见说要回屋休息的荆耳,此刻正两手环抱在胸前,姿态慵懒地倚着门框,视线追寻着院中玩闹的小川移动。
苏行烟挑了挑眉,看他的姿态定是在那里看了许久,心里多少有些意外。
还以为行走江湖的大侠潇洒恣意惯了,对这种寻常家庭生活不放在心上呢,
尽管常以冷漠的外表示人,但从他几次出手相助来看,苏行烟断定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很准确,苏行烟忍不住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荆耳察觉到她的动作,只移过目光看了她一眼,便挪开继续去看小川嬉狗。
那张年轻俊秀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但不知怎么的,苏行烟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很好。
苏行烟收回视线垂眸浅笑,麻利地系上围巾,一边往厨房里走一边大声招呼。
“小川,别玩疯了,趁着天还没黑把功课温习了。”
“好——”
小川拖着长音愉快地应下,又给阿饱照头扬了一捧沙土,阿饱没躲开,特意跑到小川身边铆足劲抖动,一时间院子里又响起小川的哀嚎声。
“我的衣服啊!”
“那你记得晚饭前再给阿饱洗个澡。”苏行烟轻飘飘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下一瞬,苏家小院的烟囱里冒起一股青烟。
荆耳抬头看了看卡在山顶的太阳,心里盘算了一下日子,距离上次向主子传信已经大半个月,是时候去汇报这段时间的任务进展了。
天快黑了,干活的村民陆续回家准备歇息,不用担心像上次一样被人撞见,正是好时机。
荆耳拎着佩剑和苏行烟说了一声便出门闲逛去了,村里大多数人还没见过他,但以他的身手,加上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掩护,只要他不想,绝对不会让人发现他的踪迹。
所以走出小院二十步开外,荆耳见四下无人,便一个闪身跃上树,翻转腾挪,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一处空地。
谨慎地看了一圈,确认没人后荆耳从怀中掏出哨子吹响。
不多时,一只鸽子从林间飞出,落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荆耳把捏了一路的谷粒撒在地上,装好信筒后看着鸽子吃完飞走,这才循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回去的路就不用刻意隐匿行踪,因为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十步开外人畜不分。
荆耳脚步轻快地穿梭在村子里,他忙碌了一天,就算是江湖大侠也得吃饭呐。
一心要赶在小院开饭前回去的荆耳在拐过一个路口时,突然听到暗处传来一道人声。
荆耳当即停下脚步,出于职业习惯,他没有直接去寻找声音的来源,而是借着夜色在暗处停顿了一会儿。
探清四周除了那道人声没有其他动静后,荆耳凭着耳力慢慢循声探去。
转过一处矮墙,有一个秋收后堆起的草垛,荆耳摸索着草垛,发觉声音是从草垛子上面传来的。
此时靠近了再听,人声更加清晰。
只听了一耳朵,荆耳立即明白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女人,离得近了才听到了一些别的动静。
婉转娇柔,这声音分明是有人在云雨,这下自己成听草垛子的人了。
荆耳反应过来,带着有些发烫的脸颊快步离开,一边暗自告诫自己少点好奇心吧!
回到小院时,苏行烟正从厨房端着一盘菜往屋里走,瞧见荆耳推门回来,便招呼他吃饭。
幸好此时的荆耳已经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长舒一口气,转身关好了院门。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饭桌上,除了姐弟俩偶尔的交谈声,再无其他。
饭毕,苏行烟收拾碗筷。
小川拿出书本,打算在睡前再看几遍明天夫子要抽背的课本。
洗干净的阿饱和坐在院子里看月亮的荆耳玩耍,扒着他的裤脚,小尾巴摇的欢快,传递着想要被人抱抱的信号。
荆耳冷着眼神瞥了它一眼,阿饱接触到他的目光更兴奋了,围着他上蹿下跳。
见状,荆耳收回眼神,继续望着月亮出神。
不一会儿,一只大手一捞,下一瞬,荆耳腿上多一团毛茸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