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都心知肚明,要是没有往知县手里塞够,知县凭什么帮他们隐瞒实际的田亩数呢?
好些人的视线往周细文身上瞟。
周细文在人群当中,可以说是坐立难安,但让他这会儿出去,他更不愿意了。
他依仗曾径才有的今天,哪能明知他们背后算计曾径,却不作为?
“李老,您既然明白知府大人的意思,有些人您就不该叫来啊。”有从前就跟曾径不怎么对付的人说。
“是啊。”好几位附和。
“大家都是曲平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李老仰头,一副全心为后背打算的模样,“即便现在有些矛盾,但往上数几辈,说不定还是亲戚。
在大事面前,往日的小矛盾就不要再提了。”李老的目光转向周细文,“周家虽然跟曾大人有些关系,可这关系才有几年?
细文,你要好好想想,是自己的家产重要,还是一个女子重要?何必跟着曾大人一条道走到黑。”
有那个自认为有义气的人,出来劝道:“李老说的有道理,周老弟,你要细想……”他走到周细文身边,压低声音说,“肯定是曾径得罪了上官,要不然怎么会好好的查到我们头上?人家是知府,要对付知县还不是轻而易举,你要看清形势啊。”
这人说的语重心长,周细文原本惶恐不安的心,似乎看到了一丝出口。
他们说的有道理啊。
一个是知府,一个是知县,想也知道要跟着谁。
李老见势叫人准备笔墨,“时间不等人啊,知府大人愿意放我们一马,我们万不可拖延。现在就把悔过书写好,正好大家都在,也能相互参考。”
“我不会写字啊!”
“我年纪大了眼力不济,也写不了字。”
李老早有所料,“众位放心,我把我家账房叫来了,他读过几年书,正好给众位代笔,你们确认内容无误,按上手印就好。”
有警惕性强些的,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等轮到他写的时候,他拿着笔没着急写,而是问,“李老,你确定那人就是凉州知府?”
“是啊!”
众人似乎被一句话点醒,有已经写好悔过书的,当即就要把东西撕掉。
“何必骗你们。”李老气定神闲,“你们写好的东西我又不要,只管自己拿在手中,等新年一过,自己交到凉州府衙,到时候可以看看,今天来的这位,到底是不是知府大人。”
看他说的这样肯定,众人又信了,主要他说的也不错,这悔过书虽然写了,可还拿在自己手中,随时可以销毁,没必要怕。
周细文也写了个这样的东西,揣在怀里带回了家。
他到家时,夜色已深。
他妻子沈氏还没睡,一直等着他。
听到下人来报,说老爷的马车回来了,她立刻迎了出去。
见下马的人脸色煞白,她快步过去将人搀扶住,“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周细文疲惫的摆手,“不要多问,快扶我进去。”
沈氏只好照做,等把人扶进房间,热水擦过手脚,又给他盖上厚被子,沈氏这才上前轻声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好跟我说吗?”
周细文伸手掏出了他在李家庄园写的悔过书,示意沈氏拿去看,他则是双目无神的盯着床顶,鼻子一吸一吸,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果然,还不等沈氏把纸张打开,周细文的眼泪就滑了出来,“如今,只有对不起小妹了!”
沈氏被他吓的心头直跳,只等纸张展开,快速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
看到纸张末尾赤红的手指印,她心里直骂糊涂东西!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写?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写这样一篇东西出来,老爷你只写了这一张吗?”沈氏看缩在床上哭的人,真想一脚踹上去。
周细文哭哭啼啼把李家庄园的事,告诉了他妻子。
“姓李的说的这样肯定,那人肯定是凉州知府没跑。那知府知道我跟曾大人的关系,我们如果不按李老说的做,只怕是全家都逃不掉。”
沈氏攥着纸张的手紧了紧,“这事得告诉曾大人。”
“不行!”周细文从被窝里爬起来拉住沈氏,“千万不能说。”
沈氏不明白了,“为什么不说,告诉他,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他们跟我说过了,从现在的形势上看,听从知府大人的意思,才有机会保全家业,万一告诉了曾大人,岂不明摆着我们要跟知府大人作对?”
沈氏反问,“今天庄园去了不少人,即便曾大人知道了,知府大人怎么就能确定,是我们告诉的曾大人?”
“只有我们跟曾大人有亲,只要曾大人知道了,我们就脱不开关系。”周细文反复警告,“千万不能说。”
沈氏说:“那总得告诉小妹。”
周细文惊恐的到处看,那样子就像知府大人就在门口听墙角似的,他要去捂沈氏的嘴,“不能!不能说!告诉了小妹,小妹肯定会告诉曾大人,到时候我们一家全得跟着曾家下大狱。”
沈氏嘴上没说,心里却想:不说就一定没事了?那知府的作风,听着就不像正经官,悔过书到他手里,岂不是把柄送到他手里,即便现在能逃过一劫,将来呢?
“好,我不说。”沈氏表面上答应下来,却等周细文睡着后,深夜敲开了县衙后院的小门。
转过天来正是新年。
花如金忙完营里的事情,就到县衙里等着,盼着北山县的人过来给他送好消息,可北山县的人没等到,却等到了慌乱失神的曾径。
“曾大人?”花如金起身迎他,“瞧你这样,是县里出事了?”
曾径一把抓住花如金的手,“奏本在哪里?叫他们撤回,我不参与,我不参与了!”
花如金把人扶到椅子上坐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奏本到哪里了?”曾径激动的问。
“我也不清楚。”花如金瞧他嘴角生疮,眼里全是红血丝,猜道:“是不是刘德祥威胁你?别怕……”
花如金的话还没说完,曾径就绝望道:“我有把柄在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