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哪怕之前早有猜测,但此刻听到这句实话从贺远嘴里亲口说出来,还是让沈醉如遭雷击。
“你疯了?!这是通红!是死罪啊!!”
“局座要是知道了,能把你千刀万剐!”
“沈兄弟,你先别急。”
贺远压了压手,指着那些正在训练的战士,语气沉重而坚定。
“你看这些人,他们有的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国军残部,有的是不想当汉奸的伪军,还有的是地下党的游击队。”
“在这个山谷里,没有党派之分,只有一种人——华夏人!”
“我们共享情报,互相掩护,共同打击鬼子。”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合作,北平站才能在鬼子的眼皮子底下屹立不倒,才能源源不断的,给重庆送去像兴亚院纪要这种顶级情报!”
贺远直视着沈醉的眼睛,一步步逼近。
“沈兄弟,你也是个热血汉子,也是真心抗日的。”
“你看看这现在的局面,北平一切运转良好,情报充足,鬼子被我们耍得团团转。”
“难道真的要为了所谓的‘内斗’,为了上面的猜忌,就要亲手打破这一切吗?就要让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抗日防线,毁于一旦吗?!”
沈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又看了看那热火朝天的训练场。
他的内心在剧烈挣扎。
作为军统的高级特务,他的职责是清除异己,维护党国的统治。
但作为一个华夏人,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军人,他无法否认贺远所做的一切,才是真正对得起国家民族的。
“可是……”
沈醉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与纠结。
“贺兄,就算我不说,就算我帮你瞒着,这世上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
“北平站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早已是树大招风,尾大不掉。局座那个人你也清楚,他最容不下的就是这种‘独立王国’。”
“早晚有一天,他会再次派人来查,甚至直接动手清洗。到时候,你怎么办?这几百号弟兄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
贺远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封刚刚收到的委任状,递给沈醉。
“我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退路。”
沈醉接过一看,再次愣住了。
“驻美大使馆……特别武官?!”
“没错。”
贺远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东方的天空,那是大洋彼岸的方向。
“我已经通过姑姑的关系,运作了这个职位。”
“等把你送走之后,我就会立刻动身前往美国。到时候,北平就彻底没有了‘贺远’这个人。”
“局座忌惮的是我,只要我走了,他的心病也就去了,而北平站……”
他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赵凤婵和张清。
“依然会由凤婵和老周他们维持,表面上还是那个听话的军统站,但私底下的合作,依然会继续。”
“这样一来,既保全了大家,又不会让局座起疑。”
“沈兄弟,你看这个安排,如何?”
沈醉拿着那份委任状,久久无语。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看着贺远,眼中满是敬佩与复杂。
“贺兄……不,贺武官,你这一手金蝉脱壳,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了抗日大局,为了保全弟兄们,你竟然甘愿放弃这北平的万贯家财和土皇帝般的权势,远走异国他乡……”
“这份胸襟,沈某自愧不如!”
沈醉深吸一口气,将委任状还给贺远,然后郑重的伸出右手。
“好!既然贺兄都做到了这一步,那我沈某人要是再矫情,就不算个爷们了!”
“我答应你!关于北平站和地下党合作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
“回去之后,我会向局座汇报,北平站一切正常,你是因为身体原因和外交需要才调离的。”
“只要抗战一天不胜利,这个秘密,我就帮你瞒一天!”
“谢了,兄弟!”
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这一握,不仅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承诺,更是两党在民族危亡之际,那份超越信仰的默契与担当。
……
三天后,天津港码头。
汽笛长鸣,海鸥盘旋。
沈醉站在客轮的甲板上,对着岸边挥手告别。
贺远、赵凤婵、张清三人并肩而立,目送着那艘巨轮缓缓驶离。
直到船影消失在海平线上,贺远才收回目光。
他转过身,看着身边这两位最亲密的战友,也是最爱的人。
“我要走了。”
贺远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离别的伤感。
“那边的船票也已经订好了,明天一早出发。”
“深红同志……”
张清眼眶有些发红,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化作一个标准的军礼。
“保重!”
“一定要活着回来!”
贺远拍了拍张清的肩膀,重重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石头同志。”
“虽然我人去了美国,但心永远在这里。而且那边,估计也快出事了。”
“这边摊子大,你要多帮衬着点红霞。不管是军统还是中统,只要是打鬼子的,都要团结。”
“是!保证完成任务!”
最后,贺远的目光落在了赵凤婵身上。
这个从一开始就陪着他出生入死,如今又义无反顾加入组织的女人,此时正强忍着泪水,嘴角却倔强地挂着笑容。
“到了那边,记得常发电报。”
赵凤婵帮贺远整理了一下衣领,声音有些哽咽。
“哪怕是……用那个只有咱们俩知道的密码。”
“一定。”
贺远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北平就交给你了,红霞同志。”
“等我回来。”
“等胜利的那一天,我们再也不分开。”
“嗯!”
赵凤婵重重地点头,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
1941年的初春,北平突然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一个代号“深红”的传奇特工,悄然离开了这座古城,远赴大洋彼岸,继续为抗战争取国际援助。
而在北平的地下,在那个名为“便宜坊”的老字号里,依然有一群人,在黑暗中坚守着光明的火种。
他们有的叫石头,有的叫红霞,还有无数个没有名字的英雄。
他们潜伏在敌人的心脏,用生命和智慧,编织着一张名为“胜利”的大网。
虽千万人吾往矣。
因为他们知道,那个男人虽然走了。
但他的信念,早已像这漫天的飞雪一样,覆盖了中华大地的每一寸山河。
待到冰雪消融时,必是红旗漫卷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