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们这几人,都只是些当地情报小组的组长,人手和权限都有限,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确凿的证据,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您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啊。”
毛人凤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在身后给那几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赶紧出去。
几人见状哪里还不明白毛主任这是在保他们,立刻就退了出去,从外面把房门给关上了。
代力则是重重的吐出了几口气,胸膛的起伏渐渐平缓,最后还是颓然坐回了宽大的老板椅上。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疲惫和狠厉:“这件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不查出点什么东西来,那是绝对不行的!”
“若是不能借此机会彻底按死乍浦军港这件事,把水搅浑,让第五战区那边脱层皮……”
“等风头一过,李德邻那个家伙,必定会反过来找我的麻烦啊!”
毛人凤闻言则是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凑上前,声音压得极低道:“局座,卑职斗胆问一句,您……您是不是还在为十年前,非常会议时期的事情而担心?”
代力眼神猛的一凝,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语气中透着一股深沉的忌惮。
“哼,何止是担心!”
他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凌一般。
“十年前在广州,老头子密令我带人去刺杀李宗仁,结果功败垂成,反而让他逃过一劫。”
“自那以后,我与他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代力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变得更加阴鸷。
“如今,我早早就在内部表了态,不支持孙连仲他们占据乍浦军港。”
“这次若是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把第五战区那些人的脏事捅出来,让他们自顾不暇,一旦李德邻将来得势,或者说这次军港的事真让他们给成了……以他的脾气,岂能容我?”
说到最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刺骨的寒光。
而毛人凤听着,脸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局座……”
代力瞥了他一眼,语气不耐道:“齐五,有什么话就直说,在我面前不必吞吞吐吐!”
毛人凤这才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局座,事已至此,卑职以为……想要尽快查清第五战区的底细,恐怕……还是只有去找贺远才行。”
他抬眼飞快的看了一下代力的脸色,又迅速低下头。
“毕竟,无论是乍浦还是绍兴,他都亲身参与其中,掌握的情况远比我们派去的那些人要多得多。”
“您……或许应该暂时放下对他的成见,以大局为重。”
“成见?!”
代力闻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的一瞪眼,差点就要拍案而起。
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只是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声音陡然拔高辩解道:“我对贺远那小子能有什么成见?”
“我是看在他年轻,又是个人才的份上,才对他多有包容!只是这小子实在是不守规矩,目无长官,三天两头的给我惹麻烦!”
话到此处,代力目光转向毛人凤,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淡淡道:“齐五,你也不必再替他说话了!别忘了,你是我的同乡,是我的心腹!”
毛人凤立刻垂首,恭敬应道:“是,卑职明白,局座教训得是。”
“只是……局座,如果这样的话,您打算如何处置此事?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
代力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决绝与厌烦交织的神色。
“哼,事到如今,看来也只好犯一些忌讳了。”
代力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挥了挥手道:“你去,把周志英给我喊过来。”
“那个女人,我看她对这方面的事情倒是挺上心的。这件事,就交给她去办吧。”
毛人凤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被恭顺所掩盖,立刻应道:“是,局座,卑职这就去安排!”
说完话,他一躬身便迅速退出了代力的办公室。
而他脸上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在房门关上的刹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毛人凤并没有像代力吩咐的那样,直接去周志英的住处,而是径直下楼,坐上了自己的黑色轿车,沉声对司机吩咐道:“去皇后歌舞厅。”
……
夜色中的皇后歌舞厅,依旧是山城最耀眼的明珠。靡靡之音穿透厚重的墙壁,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
毛人凤在一片喧嚣与酒气中穿行,眉头微皱的径直上了二楼,推开了贺远所在的豪华包厢的门。
包厢内,贺远正被一群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簇拥在中央。
他左手搂着一个旗袍开衩很高的妖娆舞女,右手端着酒杯,与旁边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高声调笑着,脸上虽然带着几分醉意,眼神却依旧清明。
看到毛人凤推门而入,贺远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笑容更盛,举起酒杯遥遥示意:“哎呦,这不是毛主任吗?真是稀客啊!”
“快,来来来,一起喝一杯,今晚所有消费卑职都包了!”
毛人凤却并未理会周围投来的那些好奇或谄媚的目光,脸色严肃的径直走到贺远面前。
“贺上校,别喝了。”
毛人凤目光沉静的看着贺远,语气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郑重。
“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单独跟你说。”
“要紧的事?那好吧。”
贺远闻言,轻轻推开怀中的舞女,对着周围那群依旧喧闹的男男女女随意摆了摆手。
“各位,失陪一下,我去去就来。”
随后他便跟着毛人凤走出了喧闹的包厢,来到了外面相对安静的阳台。
倚在栏杆上,贺远转过头看向毛人凤,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毛主任,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卑职一定照办就是了。”
毛人凤不为所动,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贺远,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穿透力:“贺远,在我面前,你就不用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