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的沉默。
许久后，江宁才再次开口：“我没有在怪你。”
声音很轻，而且明显不是那种刻意的敷衍。
陆晓天暗暗松了一口气，紧随其后的就是止也止不住的，如洪水波涛一样汹涌袭上心头的自责。
没错，曾经的时间和如今已经彼此剥离开太久，而自从他顶着心底的压力回到爆笑汇来，即便江宁和东子都没有时常提及从前，陆晓天的心仍旧在日日夜夜受着痛苦的煎熬。
他也是在每每此时才算彻底明白，原来，有些报应，有些惩罚，是可以这么沉默无声的......
也许江宁真的已经不再怪他，可是，却是他自己，根本没办法轻易原谅自己！
早知会有今日，陆晓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当年的选择的......
某一瞬间，陆晓天的胸口一阵刺痛，停顿片刻，又一次疼痛难忍。
陆晓天实则背着江宁去看过医生的，医生并没有查出什么器质性的问题，后来实在找不到原因，医生下了一个结论，说这更有可能的是心理性神经疼痛。
他想这该是他的报应，也许就会自此持续多年，也许，他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他像师父一样垂垂老矣，带着毕生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陆晓天的喉结滚了滚，他舔了舔唇，小声：“谢谢......”
本想说对不起的，可转念想想，又觉得已经没什么意义，反倒显得油腔滑调，又像是想要博取怜悯，抱歉与其放在嘴边，还不如用未来的实际行动，让其他人重新相信起他对爆笑汇的感情。
短暂的分神过后，陆晓天主动转移开话题，也是想换个气氛：“你有心事吗？”不然怎么会大半夜的又回到这里，晚饭时不是还说要多陪陪戚尧吗？
“陆晓天......”江宁轻唤了一声，陆晓天不免愣了一下，觉得江宁此时外表上的虚弱和隐隐挫败，像极了小时候的他。
“陆晓天，”江宁又重复了一遍，“你之前是去找过戚尧吧？”
“啊......是......”陆晓天点头，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在他和石明亮公司之间的正式合同还剩下半年时，他不知怎么就走去了坤伶社，进了剧场，还坐在观众席间从头到尾看了一次戚尧的演出，借机怀念了一下江宁少时，他们相持合作的时候。
“我对戚尧没什么多余的想法！”陆晓天突然就想到了什么一样，瞪起眼睛忙解释，“我就是......就是......可能是从那时开始，我就已经隐隐生出了想回来的想法，可不敢告诉你，也不敢告诉任何人，是我不配......”
江宁没说话，他知道，陆晓天会有那样的举动太正常不过了。
戚尧不是个惯于在背后论人长短的姑娘，就算是秘密都好，许多话到了戚尧那里就会彻底烂进肚子里，绝不会轻而易举被另外的人知道。
而那一次，之所以戚尧告诉了江宁，本就是因为她知道陆晓天希望她代为转述。
江宁默默黯淡了眸光：“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现在经常会不安。尧尧她以为自己清楚我所有的事情，以为我从来没有隐瞒过她什么，可是关于我自己......”
“干嘛呢你？”潘雅欣的手在陆晓天眼前连晃几下，“想什么呢？说话呀！”
陆晓天猛然一惊，总算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犹豫着抬眼看一眼潘雅欣，视线转而落到戚尧的身上。
“我就是个混蛋！尧尧那么信任我，可我却连自己的事情都不敢告诉她......”
那天，江宁就是这么说的，这一句过后，长久的沉默，也不知道究竟过去多久，江宁才又说起：
“我不是担心她知道以后瞧不起我，而是我担心她知道以后毫不在意，回过头来安慰我的态度，会反过来让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那么好，原本值得更好的！是我太自私，打着爱的名义不让她去找更好的人......”
陆晓天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的，众人眼中的神仙眷侣天作之合，实际上也会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江宁并不想刻意的长久隐瞒，他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怎么去说起自己的出身，他是想说的，可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其实更愿意让戚尧从别人口中听说自己。
至少那样，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没有刻意的隐瞒，也没有故意为之的美化。
挺好。
自己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合适，这一点，陆晓天比谁都要清楚，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偶然一天，他和江宁通话的时候，那边支支吾吾良久，江宁还是只说了半句话：“尧尧那边......”
江宁想说，因为戚尧不该被隐瞒，他又不敢说，因为害怕因此分离。
实在是陆晓天沉默的时间太久，戚尧的心里难免就出现了一些别样的声音，与此同时，她的脑海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明澄净。
戚尧明白了，江宁的确有事瞒她，而且，是关于他从未提及的出身。
是黑色的？灰色的？桃花满满的粉红色？还是......格外想要一键归零的空白一片？
“戚尧......”陆晓天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出了口，“关于江宁为什么会自小就跟在师父身边，我想我该对你说说！师父没了，就算他不愿承认，我到底还是他的师兄，你有权利知道，也有权利重新选择！其实，他也不是有意瞒你，是想说，但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戚尧不由自主眯紧了双眼，凭空吸进了一口长气。
潘雅欣侧头看她的神情，不乐意了：“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江宁他......”他什么呢？潘雅欣堵住了气，莫名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说起来，江宁的过去不能算狗血，就像我说的一样，一定跟你们想象中的不会重合，可也谈不上有多透明光亮，我要是他那么个干干净净的人，一夕之间被蒙了尘，怕是也会不敢开口吧！他......”
说到这里，戚尧突然就扬起声音打断：“等一下！”
陆晓天停住。
戚尧：“他没对我说的那些话，仅仅是他的出身，他的家庭，是他不能主动去选择的这些，是吗？”